下完貨已到吃晚飯時候了,他拉大了嗓門一聲高喊:阿黃。蓋過了高架路上的汽車轟鳴,震得身旁的洋紫荊樹枝葉一陣搖晃。不知名的公園遠處,終年不枯黃的草毯上,遠遠地滾來了一黃一灰兩個球,像貼地而飛的箭矢。兩隻小犬跑近了,圍着老司機又轉了幾個圈,阿黃就向老司機的懷裡撲去。格格,我帶的那隻小犬蹲下身子,昂着頭,目送好友上車遠去。
老司機住在附近,來這裡二十多年了。剛來時到處打工,發現送貨的生意好做,半路改醮,四十多歲回四川學車。現在一家老少都搬來了。雖然未買房,但租了間三室一廳,倒也過得安寧。這個阿黃是為七十多歲的老母親買的,替代日夜在外跑車的兒子和孫子承歡膝下。狗狗性野,抓住機會就跑出去撒歡。老司機對我講,自從買了阿黃,他母親每天飯都要多吃半碗,兩年來沒害過大病。花了幾百塊錢,值!
格格是從荊州“偷渡”來的,對故土沒有多大慨念,新奇是它的第一要務。都市裡沒人家養雞,格格幾個月後成年了,就主動擔負起報曉啼明的責任。它上班比我還急,叫了幾聲見我沒動,就把衣服銜到床邊。貨場那裡地方開闊,旁邊還有偌大一個公園,夠它滿世界無拘無束的玩耍。自從老司機帶阿黃來相認后,它們在白天就形影不離了。
每天清早,阿黃就守在台階上,望着街頭我來的方向。格格剛一露面,馬上飛奔而上,打鬧起來。等我收拾了衛生,兩隻小狗早就不見了蹤影。它們到花叢草地追逐去了,那裡有片自由的天地。
一次阿黃獨自從公園裡跑來,朝我汪汪叫。我正在對賬,揮揮手趕它一邊去。它急了,上前幾步咬着我的褲管向公園裡面拉。原來格格掉到小徑中間的地板下了,爬不出來。一連幾天的陰雨,下面積滿了污泥濁水。阿黃團團轉了一會,也沒辦法,只好回倉庫搬救兵。我在邊上好笑,阿黃等不得了,也跳了下去,成了落湯狗。狗狗為朋友雖然不能兩肋插刀,但也能做到同甘共苦了。
一個遊人路過提醒我,到冬天了,狗狗最好拴着。
怎麼了?
他神秘地笑笑,現在吃火鍋的很多。
寵物狗也吃?我不信。到晚上,不信也得信了。從老司機那裡、從鄰居那裡、從網上,海量的信息灌進腦里,使我啞口無言。現在的人胃口真好,不僅吃寵物狗,而且吃未睜眼的乳狗。國人吃狗肉的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韓國深受影響,並且發揚光大,吃狗肉的名氣傳遍世界,致使歐洲動物保護組織多次抗議。國家小了人口不多,一項飲食容易風靡全國。真得感謝他們為我們頂缸受過,使我們可以悄悄地吃掉地球,而不至於被人抓了現行。然而,小狗又有幾兩肉,得不償失。就像吃魚吃觀賞的金魚一樣,做房用珍貴的紅木一樣,打蚊子用昂貴的大炮一樣。
前文貓到那裡去了,我為貓擔憂過,現在又為小犬擔心了。如今的捕狗者,已經是全副武裝,開着奧迪出獵。可憐的小生命,你們生不逢時、生不逢地。
第二天,我帶着格格按部就班地到貨場,倉庫台階上空蕩蕩的,再也看不到阿黃了。我想是老司機把它拴住了,不給心懷叵測的人以可乘之機。格格難過了,垂頭喪氣趴在桌子邊一動不動。只有看到門前有狗狗路過時才一躍而起,跑近了看兩眼又怏怏的回到桌子邊。直到第五天,它突然狂叫起來。我抬頭看去,它正往老司機身上撲,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
剛出車。老司機摸着格格的頭說,老娘病了,在醫院照看了幾天,才出院。
不是有阿黃陪着,你老娘病都少了?
唉!就是因它而病。阿黃不見了,老娘就像塌了天,一下子躺到了,醫生說是氣血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