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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國的剋星---廣州印象之一百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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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縣,與動輒上千年的縣治相比,是個小字輩。1686年才從南海番禺各析出一部設縣,至今只有三百多年。成為廣州市轄區的歷史更短,2000年才被正式收編。歷史不長名字卻很牛,廣州的別名是花城,它則是眄視花城的花都。也難怪,它確實有自傲的本錢,這裡和湖南的那個小山沖一樣,兩百年前的時候,曾經東方紅。只不過運氣不佳,同時天生了一個剋星,后羿一樣的人物,在一輪紅日還沒能普照九州,就把它射下來了。

  洪秀全1814年出生於福源水村,在現在的花都市區內。駱秉章比他大21歲,炭步鎮華嶺村人。按現在的公交車程,只隔十幾站路,一個山前一個山後。傳聞二人同窗,似乎不可信,年齡懸殊相差太大。不過傳聞也符合彼此的身份和志向,二人有次一起玩對聯,洪秀全出上聯:夜宿池邊,楊柳搖落漫天星斗。駱秉章對下聯:早登麟閣,棟樑撐起歷代乾坤。對聯中,二人截然不同的志向躍然紙上,反清之志和報國之心鋒芒相對。

  洪秀全累試不第而絕跡於科舉,不過三十歲;駱秉章中進士卻是在不惑之年,在此之前不知經受了多少次失敗的打擊。按年齡估計,他倆倒有可能在縣學和府學相逢,史書上沒有記載,但不排除二人有一定程度的交往。時間就在洪秀全二十歲前、駱秉章四十歲前。一個是初生牛犢,一個是久經科場,應該也沒有多少投機的語言。

  假若二人都被錄取,或者二人都沒錄取,再或者錄取的是洪而不是駱,中國近代史可能就是另一種寫法了。都被錄取,不過是清代政壇上多了兩位籍籍無名的官僚,了不起在正史上一筆帶過;都沒錄取,洪秀全沒有了駱秉章在湖南的羈絆,極有可能把太平天國的旗幟插上紫禁城;錄取的是洪而不是駱,就沒有風靡十四省的太平天國運動。因為駱秉章會繼續窮經皓首,而不會舉旗造反,成為統治集團一員的洪秀全,更沒有造反的心思了。歷史卻規定了不容更改的情節,駱秉章已經做了十多年京官,成為引起皇上注意的幹員,洪秀全還連一個秀才的功名也沒有博得。

  老天就是這樣缺德,既生亮又生瑜。它催生了一個打缺金甌的豪傑,又製造了一個重振乾坤的能臣,並且把他們都安排到了最能發揮才幹的崗位上,使他們成為天敵。洪秀全在廣東和廣西傳教,為推翻清朝作精神和物質方面的準備,駱秉章早已結束了十六年的京官生涯,56歲外放為湖北藩司。洪秀全發動金田起義,兵鋒北向,花縣老鄉駱秉章已經在湖南巡撫的位置上等着他了。細說起來,其時,駱秉章因供給前方不力,已被撤職,但新巡撫遲遲未到,他不過是暫代罷了。

  就是這個暫代之人,顯示出了天國剋星的氣勢。駱氏帶頭捐款修城牆,帶着八千沒有將領的兵勇,擋住了來勢洶洶的天國將士,堅守了一兩個月,直到各地援湘的六萬清軍趕來。駱秉章挽救了危亡殘喘的長沙城,其修城決策和調度方略顯得及時而英明。這是洪駱在歷史上的第一次交鋒,太平軍在廣西和湘南勢如破竹的攻勢受到遏制,被迫改道湘西去攻武昌,並且在湖南之役中,犧牲了赫赫有名的西王蕭朝貴和南王馮雲山。

  不僅於此,在天國早期所封的六王中,除了自殺和相互殘殺而死的三王外,翼王石達開也於十多年後死於駱秉章之手。可以說,駱秉章一個人就毀了天國的半壁河山。另外一半,也是由於駱秉章的襄助,曾國藩才能竟覆滅天國的全功。

  在人們的印象中,總以為太平天國是曾國藩一手平定的。曾國藩確實是湘軍的統帥,在江北大營和江南大營相繼被毀后,八旗兵完全淡出了東南戰場,曾國藩和湘軍就成了清廷的中流砥柱。然而實際上,駱秉章這個粵籍文人才是湘軍的靈魂,沒有駱秉章這個巡撫的大力支持,曾國藩的湘勇根本不可能成軍。

  二人曾經有過抵牾,但為了清廷的大局又摒棄了前嫌。早期的湘軍屢戰屢敗,曾國藩曾數次羞憤地自殺,都被手下將領攔下了,一次困守南昌,城池眼看失守,駱秉章急令部下馳援,解了江西之危。那時兩人之間的疙瘩還沒有解開,駱秉章不以私廢公,識大體,顧大局,救曾國藩於水火,並且把自己的屬下交由曾國藩統轄,使湘軍基本上有了一個統一的領導機構,足以證明駱秉章肚量之大謀略之深。

  太平軍沒能攻下長沙,戰略上就受制於人了。雖然勢頭正猛,先下武昌,再奪南京,東南一大片土地歸於天父懷抱,但與其發祥地廣西割裂開了,根基就不可能很牢靠。拜洪秀全的老鄉駱秉章之賜,湖南省城不僅成了太平軍攻不克的堡壘,而且成了湘軍可靠的後方。經駱秉章的指揮調度,源源不斷的兵員,輸送到蘇皖前線,成為曾國藩絞殺天國的利器。駱秉章撫湘十年,湖南省經他批核,每月解銀三十萬兩支援湘軍,一年為三百餘萬兩之巨,為湘軍戰勝天國作好了物質上的準備。更重要的是,他不搞武大郎開店,舉薦了左宗棠等很多人才,為同治中興奠定了基礎。

  湖南人驍勇剛烈,被譽為中國中部的普魯士,兵源不成問題,只要曉於厲害,那些想升官發財的農夫即刻就能拋下鋤頭,拿起刀槍劍戟與太平軍搏命。雖然練兵困難,但有戰場培育的各級將領效命,又有大大小小的戰鬥磨練,鄉勇們成熟很快。最難的是軍餉,再勇猛的虎狼之師,沒有食物,戰鬥力就連羊群也不如了。駱秉章差的是錢,撫湘十年,主抓的也是錢。

  鎮壓波瀾壯闊的太平天國運動,所需費用,幾乎全靠湖南自籌,數十萬湘軍的吃喝拉撒睡,療傷撫恤,差不多全壓在駱秉章頭上。朝廷沒有銀兩撥來,在此期間,清廷內憂外患頻發,焦頭爛額應付不暇,根本沒有餘力養活湘軍。1853年捻軍起義震撼京師,同年上海小刀會起義響應天國,1854年廣東洪兵起義自建大成國。更有甚者,英法聯軍趁火打劫,發動了第二次鴉片戰爭,把兩廣總督葉名琛捕獲到了印度的加爾各答,燒了圓明園,迫使清廷簽訂了城下之盟天津條約和北京條約,居中調解的沙俄又渾水摸魚,與清廷簽下璦琿條約。累計達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土地,從此不再屬於中華版圖。

  國內混亂,外人受益,千古皆然。

  駱秉章作為一代文人,主要政績在軍事,但文治也很突出,不然,每個月三十萬兩軍餉從何而來?還有湘省自己的開支從何而來?他十分重視發展經濟,改善民生,改革弊端,暢通商路。值得一提的是,厘金局是為籌措軍費興辦的,起源於林則徐,但發揚光大是在駱秉章手中。這個在清末影響深遠的舉措,為平定洪楊之亂立下了赫赫功績,卻也為清朝的最後覆滅埋下隱患。當然,駱秉章本人是看不到了。

  他左遷四川總督,帶走一部分湘軍,與天國的一支偏師繼續鏖戰三年,終於在安順場誘殺了翼王石達開。四年之後,他病逝於任上,歸葬於南海羅村蘆塘村。

  其時,天國已經覆滅,以曾國荃為首的湘軍戰勝者搶光了天國積攢的庫藏,為掩蓋搶劫罪行,一把火燒了天王宮。連續一年多,車載船裝,從金陵絡繹不絕地運往三湘大地。也別把搶劫者看得太壞,這些財物很大一部分成了辦學和求學的資金。中部普魯士風向再變,讀書成為時尚。到清末,湖南人受教育的程度,就達到了改革開放初期的水準。共和國的領袖和湘籍將帥們,受益於天國財產的轉移和讀書風氣的興起多多。

  廣州花都人駱秉章,與自己的老鄉洪秀全廝殺了後半生,沒想到,最終便宜了湖南。這也不枉他撫湘十年,視湖南為自己的第二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