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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搶劫---廣州印象之一百二十九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九月二十三日早上,我把搶劫之後這篇文章的最後一個字搬上電腦,正眯着眼望着屏幕歪歪。我又把廣州的小事記錄了一筆,和巴爾扎克那老頭一樣,我也成了這個城市忠誠勤勉的書記官。當然,那個老頭的如櫞大筆我是扛不起的,所以他能包羅萬象地寫下人間喜劇,我只能寫些俯拾即是的廣州瑣事。這裡不是政治中心,很難產生一言九鼎的人物和轟動全國的事件。只有千千萬萬平平凡凡的人以及他們之間發生的千千萬萬平平凡凡的事,構成了這個城市的鮮活生活。記錄這些凡人瑣事,正是我的興趣所在。

  文學風網站已經點開,那些一直關注這個系列成長的編輯們或許在想,新的一篇印象又將怎樣編排他們的城市?然而我還沒來得及打上標題,手指動作就被匆匆闖進貨場的兩個人打斷了。金項鏈搶劫案塵埃落定,合法搶劫又殘渣泛起。兩人拿着一張蓋着廣州市白雲區新市鎮公章的收據,很不耐煩地找我要治安費。那個茂名同事告訴我,昨天就來了幾趟。也是的,為這點小事讓勤務員幾次跑空,於心何忍。何況錢也不多,我趕忙掏出百元大鈔遞了過去。笑着說,為我們的貨主們買個平安,下次有人來搶劫,就告訴他晚了三秋,這樣也可以挽救一個頻臨懸崖的人。

  矮個子收費員跑了幾次冤枉路,本來心裡不暢,見我如此譏諷,馬上兩眼一瞪,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們合理收費是搶劫?我們是有文件依據的。

  我攔住他徒勞無益在包里亂翻的手,還是滿臉堆笑。我相信,別找了,廣州前年全面取消了治安費。但那個小地方怎麼管得了新市墟,諸侯一向都比皇帝大。

  聽我這麼說,矮個子的臉漲得通紅,仰起脖子說,你認為不合理,可以去告,十有九輸。你的錢還是要先交,否則你沒有收據作依據,法院根本不會受理。

  矮個子贏了,他得意洋洋奪過錢,丟下粉紅色收據揚長而去。

  我愣在電腦前,半天才記賬。這種收費隔三差五就有幾起,習以為常,讓人生不了氣。再說今天這筆收費也是對單位而來,與我這個打工仔無關。單位會記進成本里攤到客戶頭上,最終還是由消費者買單。中國商人是最無能的階層,從古到今就沒有長出過脊梁骨,對來自於官方的任何盤剝,都只會逆來順受,沒有硬氣過哪怕半分鐘。他們會轉嫁危機,但總有轉嫁不了的時候,也就該自認倒霉關門大吉了。

  亂收費不是今天才有,古時候就有,比如火耗。出現在國家層面的,還有惡稅,始作俑者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只有今天,反而能升官發財。王安石變法是為了國富民強,手下人卻把它當成了斂財工具,其中一個青苗法就搞得民怨沸騰,導致變法失敗。滿清政府國庫空虛,支付不起昂貴的鎮壓太平天國費用,慈禧放權給曾國藩,讓他在省與省、縣與縣之間收取厘金,以支付湘勇的軍費。厘金,相當於現在的過路費,二者還是有區別的。過路費收取的對象是車,厘金收取的對象是國內流通的商品。厘員和現在的收費員共同點更多,都是以權力做資本謀取暴利。他們與真正的商人是兩個物種,綱目都不同。就是這個引起天怒人怨的制度,最終使得滿清失掉了鳳凰涅槃的時機。百日維新第一個就要裁減厘局,成千上萬的厘局從業人員向慈禧叫冤,成為引發戊戌政變的導火索之一。

  這些惡稅和亂收費現在還少嗎?屈指數不清,人的手指太少了,至少要請百足之蟲來幫忙。房產稅費就有無數項,就連下崗工人的檔案,每年也要收幾百元的保管費。這些稅費五花八門,只有重複,沒有遺漏。從你在醫院出生,到你白髮蒼蒼躺進殯儀館,把你身上的汗毛要拔光無數遍。其實,這些稅費在國家的正規稅種里都已經收了一遍,甚至連衛生費都包含進去了,但那些有權的部門,就敢再找你收兩遍三遍,巧設名目都不用,你敢不給嗎?

  不可否認,一些基層治安管理部門都面臨著辦公經費緊張和辦公設備落後、辦公用房破舊、擁擠等一系列問題,甚至有的單位負債纍纍,嚴重影響和阻礙了治安工作的正常運轉。但是,這些能成為隨意收取治安費的理由嗎?僅憑那些部門性文件收取治安費不是置國法於不顧的滑稽行為嗎?

  當然,以前只能用權利辦好的事情,現在用金錢也可以辦好了,這是社會的一大進步。但如果金錢不僅能買到服務,而且能買到權利,這個社會就危險了,它就退化到了野蠻的資本原始積累時代。理論上講,權利的取得和付出應該是免費的,當得到權利需要代價的時候,投資人就要加倍地收取回來。付出的成本越大,獲利的期望值就越高。為它付出驚人利潤的人,當然不是批發出售權利的上級,而是以前無償服務的對象。

  在這篇隨感里,我沒有考慮貪廉的問題,由體制機制決定的社會軌跡不是幾個包拯在世可以改變的。

  於是,我搖搖頭,擺開了治安費帶來的困惑,在文學風上打上了上一篇文章的標題:

  搶劫之後----廣州印象之一百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