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公園廢門口,紅底黃字的橫幅又蓋上了新的,鬚毛不變,還是那些字:歡迎市、區公安便衣進駐我社區打擊盜竊犯罪。我還從來不見如此頑強的標語,祖孫無數代堅守在同一個地方,日晒夜露一動不動。每次掛橫幅的人,都連那些鞠躬盡瘁的老橫幅也懶得一收,任憑它們繼續櫛風沐雨死而後已。
對這種火花四射的標語,說實話,我不敢認同。雖然我對盜竊犯罪深惡痛絕,也因這副標語寫過幾篇文章,但骨子裡對平等的嚮往,對公權的警惕,超越了對財產安全的重視。這幅標語的語氣,恰恰是流露出了上位者對蒼生的不屑一顧。儘管我也知道,這不過是民間的門神,真的嚇不跑魑魅魍魎,可它卻能給安分守己的人們帶來威脅。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從黑暗處衝出幾個人,攔住急匆匆趕路的你盤問不休。假如你忘了帶身份證那就糟了,雖然現在不可能像孫志剛那樣命喪收容站,但在派出所的黑屋裡蹲上一夜喂蚊子,也夠受了。
而且,這幅標語還暗含着排外情緒和地域歧視。饑寒起盜心,得益於地處改革開放前沿,本地人家產頗豐,是不會去撬門扭鎖的。警力的部署,都是針對外來人口,只不過沒有像深圳前些年那樣,點明了河南人。這樣更壞,它把所有的外來人員一視同仁地列入了懷疑範圍。十天半月挨家挨戶的檢查和提醒,鬧得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視百姓為敵人,非一地公權濫用,全國各地比這更雷人的標語比比皆是。那些權勢者挖空腦袋想出的口號,實在稱得上空前絕後。比如山東菏澤的計劃生育:寧可家破,不可國亡。安徽某縣:寧添十座墳,不添一個人。江蘇農村多處可見:寧可血流成河,不準超生一個。確實,基本國策、社會治安都很重要,但不能口氣婉轉一點嗎?非得要鬧出三大戰役那樣排山倒海的陣勢。
對這種剛性的口號,我也不是一概排斥。文革末期,就有一條標語感動了我。那時我還在沙市工作,每天上下班,要穿過三岔路公交總公司院牆外的土路。每逢大雨,廁所糞坑漫出的污垢沒入膝蓋。一次,我發現路旁多了兩幅標語。公交公司那邊是紅紙黑字:堅決反擊右傾翻案風!老生常談,不值得注意。對面是白紙黑字:消滅泥巴路!在炮轟打倒消滅之聲甚囂塵上的時候,這條標語令人耳目一新。雖然它也是以猙獰面孔現世的,但在那個非常時期,能穿過政治的縫隙,表達出對民生的重視,想起來仍然砰砰心動。
而今要建設和諧社會,這種帶有槍子氣味的口號不提最好。一個職能部門在自己的轄區內,干自己常態化的本職工作,還需要大家熱烈歡迎嗎?社區是政府與居民之間的橋樑,更要親民,拉出這樣的橫幅,豈不是自掘鴻溝。即使非得要拉上橫幅標語,也可以換一個語氣,讓人容易接受一些。比如說,以前公園的警示招牌,都是生硬的寫着:摘花罰款!現在有的公園就表達的非常具有人性化:別摘我,我疼。
至於公園門口的治安標語怎麼寫,大家想想辦法,幫助一下“我的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