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往過西雙版納,是因為上小學的時候學過一篇課文《難忘的潑水節》,寫的是時任共和國的總理周恩來在西雙版納的黎明城,同傣族人民一起過潑水節的溫情故事。印象最深的還是後來一部由著名作家葉辛編劇的電視劇《孽債》,講的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幾個上海知青到雲南“上山下鄉”,在邊疆,他們拋下的不只是紅土地、流沙河、橡膠林,還有他們的青春情懷和青澀“愛情”的結晶——-孩子。孩子們長大后隱隱約約知道了生身秘密,便呼群結伴,瞞着養父母偷偷來到上海,尋找生養了自己又拋棄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然而,上海的親生父母們都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兒女。於是,孩子們凄涼的歌聲感動了每一名觀眾:“美麗的西雙版納,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麼大,有沒有我的家,爸爸一個家,媽媽一個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餘的,爸爸呀,媽媽呀,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那是一代人的無奈,也是那一個時代的悲哀。
認識西雙版納,絕對不是因為去了一次旅遊就能完成的——-那是世界北回歸線上僅存的一片綠洲,那是中國唯一保存的一塊熱帶原始森林,那是一片有着愜意淳樸色彩斑斕的“樹葉上的文化”與民風的“理想而神奇的樂土”。“月光下的鳳尾竹喲,輕柔啊美麗像綠色的霧喲!竹樓里的好姑娘,光彩奪目像夜明珠……”當這首久違而又熟悉的葫蘆絲旋律在你耳邊響起,當數以百計的孔雀“從天而降”向你飛來,它們或開屏賽美、或仰頭高歌、或展翅欲舞,你絕對不能懷疑自己還在夢中,你會豁然地領悟到為什麼舞蹈家楊麗萍能夠如痴如醉地通過《雀之靈》表現出“孔雀”那靈與肉的和諧交融。
於是,你會饒有興趣甚至急不可待地去感受原始森林、野象谷、橄欖壩、望天樹——-走進56個民族中最後一個民族的基諾山寨,品嘗熱乎乎的普洱茶,香噴噴的烤魚,欣賞粗獷、激昂的“大鼓舞”和“銅鼓舞”;走進傣族園,暢快淋漓地與“騷多里”(姑娘)和“貓多里”(小伙)一起“洋洋洒洒”潑水祝福。不過,如果當你小憩在草坪或者椿樹下,意外接到哪個“騷多里”拋出的花包,絕對是好運當頭,你若真的看上人家,必須要先到姑娘家幹上三年苦力,還得去瀾滄江淘沙金,做成閃亮耀眼的首飾獻給姑娘,還得上山去割橡膠,把掙來的財富全給女方家,這樣才能“苦盡甘來”佔有一席之地,悠閑自在地過小日子。當然,如果你是個戴眼睛的文化人則會享受到特別的優待,只需裝裝樣子在寨里教半年書就行了……沒有人能夠拒絕西雙版納的誘惑,因為沒有人會拒絕美麗。那些上海知青們能夠義無反顧地把“愛”種在西雙版納,絕不是他們政治狂熱與信仰熱情,當精神疲憊和意志倦怠使人們逐漸趨於理智,越來越注重現實和物質因素,於是純真的情感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血色黃昏。
那是個“熱血沸騰”的年代,全中國的青年都要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當時咱盤錦也迎來30多萬瀋陽、大連、鞍山等地的“躊躇滿志”的“知青大軍”(後來有許多人留了下來,至今又融入建設濱海新盤錦的大潮中),還有成千上萬的本地知青,在“廣闊天地”拋灑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是些十七八歲天真爛漫的孩子,卻必須要遠離城市遠離父母,必須要去面對清淤、整地、播種、育苗、插秧、撓秧、拔草、收割、背運、脫谷、揚場等一系列繁重的勞作,必須要像模像樣“豪情滿懷”地坐在送糞的老牛車、交“公糧”的大馬車、食堂運菜的小驢車上嘶啞地高唱着“到農村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而在村邊的小河旁、柳樹下,面對那一望無垠的稻田地蘆葦盪,偷偷地流淚嘆息。
在盤錦下鄉的知青們都會記得有“三件寶”——-靴子、捅鍬、破棉襖。
先說靴子,這是水田作業必需的勞動保護用品,分“薄膠快靴”和“厚膠長靴”,每人要一樣一雙。春天來了,棉衣還沒脫去,腳上套着毛襪,腳下墊上氈墊,這時要穿上“厚膠長靴”,走進帶着冰碴的泥水裡,開始水稻的播種育苗。夏天到了,隨着氣溫不斷上升,就要換上“薄膠快靴”,參加“大戰紅五月,不插六月秧”,“出大力,流大汗,早上三點半,晚上看不見,面朝黑土背朝天,月末拿下插秧關”。緊接着“連續作戰不鬆勁,二十天拿下撓秧關”,又催逼知青們乾脆脫去靴子赤足腳上陣……對於靴子,大家最擔心是“灌簍”,那樣雙腳就會在濕漉漉的泥水中泡上半天,十分難受。最為愜意的是晾曬“靴子”,收工后,人人都會迅速地甩掉“靴子”,趕緊讓兩腳透透空氣。這時,在不論在窗台上還是屋檐下,全都是一排排翻曬的膠靴,白色的“靴里”被翻卷過來,成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如果,你有幸地從前邊走過,還能聞到那上面飄來的陣陣“清香”。
第二“寶”是“捅鍬”。那是一種兩邊稍稍翹起、長方形、薄亮、帶着鋒刃的傢伙,使用它的時候,不能像用普通的鐵鍬那樣,藉助腳蹬力,進行挖掘,只能用雙臂的力量,一個猛勁地把它捅到地里,然後快速地抬起,順勢將泥土扔到指定的位置,一般用它來修渠、平壩、整地。好的“捅鍬”鍬刃又快又薄,鍬杠光滑、順手,鍬柄長短適中,那是主人“久經磨練”出來的,這讓許多身單力薄的知青望塵莫及。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段又一段,一層又一層,一下又一下,一鍬又一鍬,把那些鹼性的泥土、鹽性的泥土、粘性的泥土、濕性的泥土、剛化凍的泥土、要封凍的泥土、滿是蘆葦根的泥土,變成了一條又一條,一道又一道,溝溝相通,渠渠相連,寬窄不等,長短不一,縱橫交錯,成龍配套,遍布盤錦大地的農田水利基本設施。
第三“寶”是破棉襖。離家時,父母都為其準備了禦寒之物,由於它長期不能離身,都變成了又破又舊的棉衣,被縫了又縫,補了又補,扣掉了,就繫上一根麻繩做“腰帶”,縫不住了,棉絮露出了,就用膏藥貼上,誰也捨不得扔掉,始終把它作為自己的最“愛”穿着——-那是離家孩子們的一個念想,那裡有無數親人們的牽挂。
那是個連溫飽都無法保障的年代,平日里很少吃到油腥,到了農忙、過節時各青年點一般要殺豬改善伙食,每當殺豬的決定一經做出,大家就會奔走相告,傳遞着這一喜訊,之後,誰去了豬圈,誰抓的豬,抓的哪頭豬,誰來屠宰等等,一個個具體的細節,會及時地變成一個個信息,迅速地傳播。但是,殺完豬除去“熬”出日常做菜用的“大油”,又要拿出一部分豬肉去慰勞貧下中農大叔們,能吃到嘴裡的肉,人均僅僅就幾片,不僅不能解饞,反而激起了更想吃肉的慾望!於是,一些男知青,便一掃“知識”的斯文,開始關注村裡村外那些雞、鴨、貓、狗。
一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宿舍的門前支起一種特製的“勒狗絞索”,放塊豬骨頭,狗要想吃到骨頭,就必須把腦袋伸進絞索,絞索的另一端用長長的繩子,引到宿舍的門后,繩子一旦被拉緊,狗頭就會被“絞索”勒住,無法脫身,直等生擒待斃。大家躲在門後輪流值班,緊緊盯着“勒狗絞索”,盼着狗快些來,狗往往嗅到了骨頭的味道,就會跑過來“自投羅網”,勒到狗后,大家會急不可待地去掉皮毛,洗凈煮熟,然後吃狗肉(絕對會叫上一些女同胞來共同分享),根本不管它是家狗,還是野狗,也全然不顧“狂犬病”的存在,吃罷“狗宴”,迅速打掃戰場消除“證據”,才美滋滋地休息睡覺。不過,一旦事情敗露,當事人就得接受大會的批鬥、小會的批判,儘管這樣,“偷雞摸鴨”之風也絲毫不見下降......
“瀋陽啊瀋陽,我的家鄉,下鄉知青日夜牽腸,東順城圈兒樓,三義里平房,中街、太原街、南站廣場……有朝一日我重返瀋陽,踏進曾讀書的課堂,聽老師教誨,邀校友歌唱,尋找我童年的夢想……”據說這首歌是瀋陽知青根據當時正在公映的朝鮮電影《鮮花盛開的村莊》,借曲填詞,秘密傳唱,抒發思家之苦,竟被定性為與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莓花兒開》、《在那遙遠的地方》、《三套車》等經典歌曲一樣是“黃色歌曲”。有意思的是,十年之後也就是知青大返城開始的時候,瀋陽市一位主要領導重新填詞,由著名歌手曾靜演唱,這首同名歌曲便在全國公開。
蹉跎歲月,不論是在神秘的西雙版納還是在“凄涼”的盤錦“南大荒”,不論是上海知青瀋陽知青,還是咱盤錦知青,他們的經歷都是相同的,他們的夢想也是相同的,人人心中都懸挂着一個輝煌燦爛的太陽——-信念的力量,才能一起走過平凡而精彩的坎坎坷坷風風雨雨。
你是一片葉子,
飄在我生命的秋季,
輕輕地——-放開我的手,
你說美麗的葉子終究需要飛翔。
以此獻給所有曾經“上山下鄉”的親愛的同學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