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散文>優秀散文>小謝同志---廣州印象之一百三十五

小謝同志---廣州印象之一百三十五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貨場里來的俄羅斯人很少,大約是北方邊貿把中俄間的貿易大餐吃光了,萬里之外的廣州只能分得一杯羹。只有一個叫謝爾蓋夫的彼得堡人,經常找我們發貨。我們叫他小謝,是個開朗陽光的小夥子。臉色紅撲撲的,一頭捲曲的黃髮像夏天成熟的麥穗,閃耀着金色的光澤。他的貨一般都是輕紡和電子產品,不多,每次都只有幾十公斤,運費卻很貴,比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貴一倍還轉彎。國際運費並不是完全按里程計算的,經濟發達程度與之成反比,除了日韓,我們發到近鄰國家的費用,都比歐美要高。

  他喜歡與我們公司的美女財務套瓷,就是那個高挑白皙的邢台姑娘阿青。第一次來,就無事獻殷勤,普通話又說不標準,惹得我們大笑不止。阿青,好久不見,你優飄涼了,真像你。

  阿青煩惱不已,趕緊埋頭做賬,假裝沒有聽到。其實,他還是剛從我口裡知道這個名字,但話里的意思,卻是青梅竹馬似的。我背地裡批評阿青,不要得罪客戶,人家禮貌地讚揚你幾句,你怎麼也該還人家一個笑臉。阿青紅臉嗯了一聲,下次小謝來的時候,主動上去送了一杯飲用水。小謝道聲謝謝接過來,像捧着瓊漿玉液,好半天都捨不得喝掉。臨走時,還把那個一次性塑料杯也帶上車了。

  當我們快把他忘了的時候,他又來了。踩着春天暖洋洋的陽光,從不知名公園裡穿過,空手來到貨場。也不是空手,是與他每次帶貨來相比而言,他的手上捧着一支鮮艷欲滴的玫瑰。他朝我們喊了一聲嗨,就徑直走向倉庫旁邊的財務室。我們看着他吃閉門羹,看他窘迫地聳肩攤手。茂名同事促狹的說,給我們送玫瑰?我們都是男人呀?

  小謝額頭冒出了汗,急切里找不到合適的中文詞,就把英語拖出來擋駕,氣憤地說:I`m not a gay。俄國和我們一樣,大多數人也接受不了斷袖之癖。

  我打了一個哈哈,上去拍了下他的手背。按照我們表示親昵的習慣,我應當拍他的肩膀,我真這麼做就要踮腳,只好放棄了。我說,他們是開玩笑,不過,俄羅斯從蒙古手中獨立的時候,非常喜愛這種藍色的誘惑,據說柴可夫斯基就有這種嗜好。俄國和中國一樣,現在對這種事都很寬容了。

  他定眼看了我一下,釋然一笑說,我在列寧格勒大學看過這方面的資料,白叔見識廣呀。(從這裡起,我就只當他的普通話和我們一樣,畢竟,取笑外國人的腔調不是這篇文章的目的。)

  他不好意思又聳聳肩,阿青到哪裡去了?明明說好今天上班。他見我不解,補充道,我們在網上經常見面,我的網名叫北方的熊。大伙兒又笑了,他掃視了一眼,有些委屈地說:我又錯了嗎?

  你說沒錯,熊比狼威武。大家是覺得你拿着玫瑰花來貨場有點,有點兒把浪漫當成,當成了傻子----瓜子。在貨場,傻子瓜子比玫瑰受歡迎。

  他手足無措望着我,吶吶說道,應該怎麼辦?我這次回聖彼得堡已經告訴了父母,我要娶個中國姑娘。

  我一驚,問:你們在網上已經談婚論嫁了。

  沒有。他搖搖頭。阿青說我只是她的朋友,不是男朋友。這有區別嗎?她說她還沒有接受一個外國人的心理準備。愛情不是沒有國界的限制嗎?

  一個同事插嘴,你應當在傍晚的珠江岸邊,唱着莫斯科郊外的半晌晚兒,獻上玫瑰,向心愛的姑娘求愛。

  莫斯科郊外的半晌晚兒----是什麼歌?

  我笑着解釋,就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中國方言眾多,翻譯不一。

  他眨巴眼睛想了一下,猛然說,不對,任何一部翻譯作品都是以受眾最廣的名字出現,我的大學教授給我們講過。比方說西行漫記中國人都知道,紅星照耀中國這個名字在中國知道的人就很少。

  看來這個外國人真的不能當老外哄的,他是列寧格勒大學外貿系的高材生。現在是國有彼得堡涅瓦河貿易公司職員。俄羅斯的私有化進程,由於是採用了休克療法,震動很大,鬧得全世界沸沸揚揚,實際上到今天為止,資本主義的俄國保留的國有企業比社會主義的中國要多好幾倍。普京曾明確宣布,1063家俄羅斯大型國企為總統掌握的國有戰略企業,政府無權對這些戰略企業實行私有化。

  我只好跟他提到,這是當年從牛棚爬出的高幹和知識分子對工農火箭幹部的嘲弄,幾十年了還在世間流傳。他一下子活絡起來,接口說:我看過這方面的笑話,還有一名部長接待外賓,客人談起了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部長環顧左右問,李時珍同志來了沒有?貨場的人都笑了,小謝卻抿起嘴唇,嚴肅地說,這有什麼,人不知道的事千千萬萬,部長同志補充一句,哦,來不了了,李時珍同志住的太遠了,他在明朝,還沒有開通公交車。不正顯示了領導同志的幽默和風趣。我暗地為小謝同志添加的一段叫絕。他深得黨領導下的處世之道,雖然他小學還沒有發矇,黨就不在了,但他在中國補了課,還是一個好同志。我對他的好感油然而生,對他追求阿青同志的事也就樂見其成。我告訴他,阿青到工行轉賬去了,等一會就回來。他就一臉幸福抬頭望天,也就跟我們更加打成一片了。

  阿青哼着千年等一回的歌曲回來了。陽光照在她那蘋果一樣紅艷艷的臉上,煥發出青春的勃勃生機。披髮搭在腦後,靚麗而又嫵媚。斜挎着一個淡黃色的坤包,與天藍色的連衣裙相得益彰。她走進貨場,突然發現了人群中手舞足蹈的小謝,臉色馬上就垮下來了。她冷冷地說道,我不是叫你不來嗎?說得小謝耷拉起腦袋。看來,他也受到了中國氣管炎的感染,在心儀的女人面前,緊張得連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

  我故意板著臉,教訓起阿青,你這說的什麼話?小謝是我們的客戶,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人家?

  阿青卻不買賬,哼了一聲跑進了財務室。我推了小謝一把,他屁顛顛地趕去,房門在他面前驚天動地的一響,把他尷尬地關在了外邊。他愣愣地站住了,捧着玫瑰小聲地哀求,那種委屈絕望的表情讓人不忍多看。我推了幾個同事一下,各做各的事去,看什麼西洋景?

  過了一會,我走出貨場,坐在那棵沒有氣根的榕樹下乘涼。對面那棵遭到砍伐的榕樹正在慢慢地恢復生機。我無意間望向財務室,發覺小謝早就走了,阿青站在門邊發獃,門環上插着的那支玫瑰正在中午的陽光下慢慢萎謝,呈現出一點低落的褐色。

  在吃飯時,我問阿青,你對這個小夥子沒有感覺?

  阿青搖頭。怎麼會?小謝很好呀,我們在網上一聊半夜,他說的有些事很有趣。在哐哐噹噹的國際列車上,很多中俄倒爺帶着大包大包的紡織品,到新西伯利亞莫斯科和列寧格勒去販賣,獨有一個人帶着幾大袋水表。倒爺都笑他不懂商情,俄羅斯家庭根本不用這個東西。十幾年過去了,那些倒爺很多是曇花一現,而這個人的貿易公司越開越大,到2012年,僅賣水表就賣了數百萬隻。

  我說,俄國象徵性地收一點水費電費和氣費,是居民裝表節約的動因。別看小謝他們的工資不高,福利卻比我們高多了。他們不把老百姓的居住權、健康權和受教育權拿來作為拉動經濟的籌碼,前不久,政府又宣布終結付費醫療制度,公民看病永久免費。我們幾時才達得到啊。小謝是個痴心的人,長得又帥,你就不考慮他?

  阿青還是搖頭說,我害怕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我害怕零下四五十度的嚴寒,我更害怕長期生活一起,卻因文化背景不同而又交流不了。白叔,我害怕了,想找老總請一個月假回去,躲開小謝的死打亂纏。說出這番話后她的眼眶噙着淚花,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看着她有點慌亂地走進貨場,隨即關上了財務室的小門,她的心裡,該受着怎樣的煎熬。

  阿青請假走了,貨場的事由公司那邊的財務代管着,我們也沒有什麼感到不便。小謝吸取了那天的教訓,沒有貨也不到貨場來了。至於他們之間還有沒有聯繫,我不知道,也對這事淡然視之了。

  一天,我正在處理上次印度那個黑臉人丟下的貨,騰空倉庫。幾個收廢品的與我討價還價,他們只要純棉布的,其它貨找我倒收運費。我只肯兩不找,雙方僵持着。這時,小謝送貨來了,帶來滿滿一車輕紡品。他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抽查了那個黑臉人的一二十個箱子,發現除了色澤,沒有任何特定的選舉字樣,對我說,這貨我要了。彼得堡幾個月後舉行市長選舉,顏色正合適。不過,我只能給你們補償一點倉儲費。怎麼樣?你請示一下老總。

  這還用請示嗎?打瞌睡遇到送枕頭的,老總本來就交代我處理。我大手一揮,行。就給你了。我只有一個條件,儘快拖走。

  收廢品的人罵罵咧咧走了,小謝卻搖頭聳肩,不,我要與老闆親談。

  為什麼?

  我要交換阿青的住址電話,我要去找她。她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公司肯定登記了她的身份證。

  你認為老總會告訴你么?愛情是可以交換的嗎?

  我只是跟你們交換阿青的地址,我對阿青是真誠的,我對她一見鍾情,愛情不能褻瀆。

  你知道阿青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

  她說,她害怕去一個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她害怕零下四五十度的嚴寒,她更害怕長期生活一起,卻因文化背景不同而又交流不了。

  這不是問題。跟我一起,到哪裡我都是她最親的人,不論在廣州、邢台,還是在彼得堡。聖彼得堡不僅有零下四五十度的嚴寒,也有炫麗多彩的北極光,還有風景迷人的涅瓦河。至於文化背景,我是俄國小有名氣的中國通,況且,我也會帶她體會俄羅斯的風土人情。最重要的是,我和她相愛。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深表同情的說。你把我打動了。最重要的是,你應該把阿青打動,小謝同志。



小謝同志---廣州印象之一百三十五 標籤:萬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