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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拉風的事---廣州印象之一百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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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械廠近來無事,我對它的關注也很少了。偶遇老朋友劉廠長笑着點點頭,就各走各的路,誰知他回過頭來拉着我,把我帶到路邊。我看他的頭髮又稀疏了一點,額角上面成了戈壁灘。他說這還不是忙的,每天像陀螺一樣旋轉不停,只是沒有了以前那種頭重腳輕的焦躁感,而是顯示出高速運動中的平衡狀態,即小孩子們所說的定牛。陀螺釘在地上紋絲不動,卻在向心力的作用下高速旋轉。給人管了大半輩子,如今卻要管理幾百號人,大事小事都在啃食腦細胞,想不掉頭髮也難。

  他問:你知道現在還有流氓罪嗎?我擺擺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告訴我,星期天派出所打來電話,說我們廠的那個青仔,耍流氓被抓住了,要廠里今天下午去人解決。

  那個喜歡調皮搗蛋的瞌睡蟲?他犯了什麼事?調戲婦女了,大街搶包了?

  都不是。就是拉了一泡尿。

  那有什麼,沒有拉到該拉的地方,交幾個罰款就沒事了。( 散文網: )

  劉大力苦笑道:他拉在最不應該拉的地方了。他跑到小蠻腰的觀光塔上,一泡尿直落幾百米下的珠江。

  我哈哈大笑,這個孩子有擔待,敢為人先。廣州塔是當代的圖騰,美國總統都沒有這麼拉風。

  唉,怎麼辦呀。老劉嘆息道。以前老廠里有個青工,十八九歲。偷看女工宿舍前晾曬的衣褲,女孩子一聲驚呼,他嚇得回頭見跑,撞斷了幾根晾衣繩,濕衣服撒了一地。又從職工的菜地穿過,把地里的大白菜踢翻一路,一直跑到寶塔河碼頭,在磚垛中間邊跑邊推,又將磚垛推翻了不少。抓到他后,問他的企圖,他就說了句無聊沒事幹。那年頭,講究階級鬥爭,給他帶了一頂壞分子帽子,十年後才摘掉。可憐不到三十歲的人,就佝僂成了小老頭了。

  我知道這事,當時還游過街。據說遊街前有個右派分子勸他學好,他還滿不在乎地說,地富反壞右,我是老四,你比我還小,有什麼資格說我。我說,那是荒唐年代的荒唐事,與青仔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很大。老劉說,我不去保他出來,就有可能送去勞教。勞改是對罪犯分子的懲罰,勞教卻是對領導看不順眼的人的懲罰,並不需要符合刑法的犯罪事實。我不想他成為我面前的第二個倒霉的青工,他的人生路才剛剛開始。說完,老劉攔了一輛出租車匆匆而去。

  無巧不巧,晚上我在不知名公園散步,與老劉又不期而遇。他坐在紫荊花樹下的石凳上,正在跟青仔聊天。在茂密枝葉篩下的高架路燈光里,我發現他的臉色鐵青。青仔垂着頭,用腳碾着被夜風吹落的花瓣。可能剛才老廠長的教訓聲音很大,驚動了許多遊玩的人,燈火闌珊處,聚集了不少目光。

  我叫了他一聲,說:為什麼對人家孩子這麼凶?

  老劉見是我,站起身來渭然長嘆,我把他們從山裡帶出來,他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責任重於泰山啊。

  我對老劉的敬意油然而生。以前知道他很護犢,誰也不敢在他面前說他徒弟的不是。沒想到,他把這個習慣帶到南方來了。跟他毫無關係的打工者,也成了他的羽翼下的小雞仔。假若所有的老闆都把職工視為家人,南方就變為其樂融融的人間天堂。可惜不是,打工者也不一定認同這種呵護。這些小青年,剛從父母的嘮叨里逃出,又找一個更嘮叨的爺爺,把沉重的關懷再次背在身上,豈不是白下一趟廣州?

  我問他,事情怎麼解決的?

  老劉忿忿地說,罰款五千,再有類似的行為,毫無疑問地送去勞教。

  我走進青仔,笑着說,何必呢,你看一個月的工資沒了,又要借錢吃飯。你也學會了高消費,撒了一泡最昂貴的尿,

  青仔抬頭望着我說,眼眶紅紅的,我就是想在那裡撒尿,不然我來了一趟廣州,沒有留下一點念想。

  我說,所以,你就像狗狗一樣,到處拉屎拉尿。你把一座集旅遊觀光、餐飲、文化娛樂和環保科普教育等多功能於一體,具有豐富文化內涵的廣州塔當成了一根電線杆。你好向同事和朋友吹噓,你在小蠻腰上做了記號。你想到沒有,在這小蠻腰上解開褲子扣子,豈不是與天下男人為敵,你在褻瀆大眾的夢中情人。你也得罪了天下女人,小蠻腰畢竟不是人老珠黃的大嫂,是廣州的心肝寶貝,你在上面撒尿,就是侮辱了清純美女。

  我沒想那麼多。早上起來,都去加班了,宿舍里只有我一個人。加班是自願,不加班是我爭來的,老廠長和謝總都認可的。沒有一個伴,我在宿舍里好無聊。收衛生的阿姨問我是不是病了,我知道,如果我說就是不想加班,她都會瞧不起我,認為我懶。我只好說有事,慌慌忙忙逃到市區。無目的下車,剛好到了小蠻腰。來廣州這麼長時間沒有去玩過,只聽說美輪美奐、傲視全城,觀光台上,藍天白雲伸手可及。有種古老與現代融合的城市史詩般的壯闊美感。沒有多想,掏了一百多塊錢買票就上去了。後來,我想,能在上面拉泡尿該有多麼風光,見側面無人就......

  劉廠長氣極而笑,側面無人,告訴你,到處都有監視鏡頭,你逃得脫嗎?

  青仔不服氣,我就是感到憋屈,有種力量在體內翻騰。名人還可以半夜飆車,白領還可以進發泄室,我什麼都沒有。只能因地制宜。

  我朝老劉望去,你這個保姆可不好當啊。你哪天回家躺在床上,說不定會發現身下壓着一坨稀屎。

  老劉和青仔回廠去了,在明亮的路燈下,老劉的背略顯彎曲,青仔看上去也不高大,只是腰桿挺得直一點。兩個忽長忽短的影子,在地上移動着,一會兒靠得很近,如一個人一樣,一會兒又離得很開,像兩棵對面相處,終身不能交往的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