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到日暈了,在颱風韋森特過後的幾日。太陽像從浴缸里出來的,濕潤絪縕,把周圍一片天空染得雲淡風輕。日暈三更雨,這句農諺不知道還有沒有效,按說嶺南也屬於大江南的範疇。陽光落到榕樹下,只留下少量模糊而移動的斑點。從不知名的公園裡,不時傳來兩三聲嘹亮的蟬鳴。
榕樹下擺着一張簡易的飯桌,桌上放滿了從餐館叫來的菜肴。對了,還放着一部手機。桌下堆着兩箱啤酒。桌旁圍坐着四男一女五個人。誰也沒有動箸,有的像神色肅穆地思考着什麼,有的像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什麼。就連一向活潑愛動的女孩,也抬起頭,漫無目的的看着搖曳的榕樹葉。
這是我的鄰居們。準確的說,是我在這裡生活不到一年裡的第三發鄰居。頭兩發一個是做廣告的,一個是開駕校的,都只不到一個月就退房走人了。房東就這兩個門面,這個門面長期不能正常出租,夠他心疼肚痛。他告訴我,這是他建房十七八年來首次遇到的麻煩。不僅這個檔口,而且樓上的住房也空了幾間。苦日子還有多久啊!這五個人來的時候,房東喜出望外。為他們開門收屋,忙的滿頭大汗,連見到我也笑逐顏開。
這五人來自於同一個學校。各自在工廠公司打拚兩三年後,又聚在一起,湊錢湊物,創辦自己的事業。他們在榕樹下喝了慶賀酒,豪氣衝天,壯志凌雲。新公司誕生了,沒有花籃,有青春綻放,沒有鞭炮,有熱血沸騰。從那天起,幾個人就像旋轉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日夜在外面跑業務,公司里很少見到人。兩三個月,我這個鄰居也沒有搞清他們各自姓什麼,除了那個活潑愛動的女孩。女孩大多數時間在家。隔着兩道門,時常聽得見她的銀鈴般的笑聲。她跟客戶講話或打電話總是輕言細語,只有笑聲比較張揚。
日子不咸不淡的過着。前幾天,這個女孩喜氣洋洋地對我說,他們接了一單大業務,搞好了,就要搬到寫字樓去了。我有句話想說而沒說,不想給人添堵。他們已經砸進了所有的資金,同時也砸進了所有的希望。這幾天,心是懸着的,幾個人都在公司等着,氣氛很壓抑。此時,可能到了揭牌的最後時刻。手機鈴聲不合時宜的響了,五個人蹦起來三個。我不忍守着結局,向女孩點點頭走了。
是夜,果然風雨如磬。
翌晨在上班的路上,我還在為五個鄰居祝福。
到了。
苦着臉的房東握着掃把,正在打掃昨夜的落葉,那緊閉的大門正中,新貼了一張紙條:旺鋪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