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這些天,婭妮有了許多煩惱,本是光潔的臉蛋在幾天裡布滿大大小小的痘痘,憑空增添了許多煩惱。在去超市的路上,她正琢磨着買哪種品牌的祛痘霜,眼前的光線忽然一團漆黑,一排路燈整齊地熄滅。
停電了!沒有月亮的夜黑得徹底。秋風帶着微微的寒意掠過,婭妮忍不住打了個強烈的寒顫。她向前張望,隱隱地看見不遠處有家店面閃着依稀的光亮。
婭妮不由加快腳步,當她漸漸走近,才發現燈光不是從超市散發出來的,而是來自同一排房子里最小的一間。
婭妮在這個小區租房一年多,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房子里有人。之前,那扇銹跡斑斑的推拉門一直緊閉,從未見過它打開過。
然而,在這個一團漆黑的夜,它竟然悄無聲息地出現了燈光。出於好奇,婭妮慢慢地走到那扇門的近前。是一座新開的美容院,裡面的裝修一片粉紅,應急燈正發出昏暗的微光。
婭妮放心地走了進去,櫃檯上陳列着很多化妝品,店主並沒守在台前。那些化妝品的包裝上全部寫着"愛煞"兩個字。她想從包裝上看看商品說明,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想要祛痘面膜嗎?”婭妮回過頭,一個漂亮的女人出現在她的眼前。粉色的燈光讓她的唇色顯得蒼白,淡漠的眼神更使她不夠親和,難以接近。
女人穿着潔白的拖鞋,徑直走到櫃檯前拿起一張裁剪好的面膜紙說:“這款,可以讓你的臉變得光滑細膩,就像我的一樣。”
婭妮下意識地接過面膜,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掌觸及一片凹凸,感覺實在無地自容。可是女人眼裡明顯的輕慢,還是觸動她心底柔軟的弦。她忿忿不平地打量女人:“燈光這麼暗,我怎麼能確定你的皮膚就真的細膩?”
“你可以感受一下!”
女人探過臉來,盯着眼前白皙又不失潔凈的臉龐,婭妮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手指觸及的皮膚確實滑膩冰爽。怎麼可能有如此細膩的皮膚?帶着淡淡的妒意,婭妮的手指增加了絲絲的力度摁了摁。
她本想試下皮膚的彈性,沒想到女人的臉就像紙糊的燈籠般忽然被戳破,隨着撲撲兩聲輕響,婭妮的手指竟陷在她薄如蟬翅的肌膚里。
女人的聲音變得恐怖起來:“是不是很滑啊?”
婭妮立刻被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凌厲的尖叫,奪門而逃。
2婭妮拖着酥軟的雙腿跑了很遠,最後站不穩,一個趔趄倒在地上。她驚魂未定地環顧四周,左手竟握着一張慘白的臉。婭妮觸電般地用手一揮,眼前忽然亮光點點。來電了!這才看清自己手中拿着的,是剛剛的那張面膜。她本想扔了它,卻又想起女人剛剛的話語:貼上它,你的皮膚就變得和我一樣光滑了。
婭妮沒有扔掉那張“愛煞”品牌的面膜,因為實在捨不得自己的臉被肆虐的青春痘毀掉。她回到家,洗了洗臉,幾經猶豫,這張面膜終於貼到臉上。
她立刻後悔起來。面膜就像安了旋轉的薄刃,削割着臉上每一處的突起。劇烈的痛楚使她驚恐地捧住自己的臉,兩隻手在面膜的底部狠命地撕扯。可是,面膜像是長在臉上一樣,無論如何也無法除掉。
婭妮是在折磨中睡去的。當晨曦透過窗帘射入房間時,婭妮臉上的劇痛消失了。她本能地去摸臉,指上從未有過的滑膩感讓她愕然地張大了嘴巴。趕緊衝到鏡子前,鏡中的自己的皮膚白皙細膩,就像三四歲的孩童。原本五官精緻的臉孔終於擁有了無懈可擊的美麗。
這天,婭妮穿了一襲純白的裙子,風姿綽約地走上大街,她走到哪裡,都會凝結不少路人關注的目光,這讓她異常欣喜。
然而,這樣的驚喜只在燈火明亮時,每每婭妮關掉燈光置身黑暗裡,切膚的痛楚便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她既恐懼這種痛苦,又不想捨棄這份人人嫉羨的美麗。
於是,她開始逃避暗夜。
3婭妮去“違逆”酒吧,是為了逃避痛楚。但遇到梁鴻之後,一切都不同了。那夜,婭妮喝醉了。她搖搖晃晃出門時,一個醉漢跟上來,並把她往路旁停靠的轎車上拉扯。婭妮攢足力氣推那人,非但沒把那男人推出去,自己一個踉蹌卻倒入另一男人的懷抱。
他就是梁鴻。
婭妮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兩眼布滿血絲的梁鴻坐在沙發上看着她,目光像深不可測的海水。婭妮迷上了梁鴻。這個男人能帶給她沒有痛楚的安靜之夜。婭妮發現,只要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面膜給自己增添的疼痛就全部消失。
只是,即便與他激情放縱,婭妮也不能每個夜晚擁有他。梁鴻有妻子。她叫岳佳,去年出國,今年年底就會回來。
岳佳的歸期越來越近,梁鴻很少帶婭妮回自己的家了,他越來越疏遠她。婭妮知道自己只是為他驅趕寂寞的玩偶,她很豁然,但對於他的疏遠,她十分恐懼。
深夜,熟睡的梁鴻身邊,手機發出亮光,婭妮迅速地拿起它,在它發出聲響之前按下任意鍵。點一顆煙,她緩緩地走到鏡子前。自己的眼神莫測高深,她忽然驚異地感覺,鏡子中的女人,根本不是自己。
十一月初的那個深夜,婭妮端了一盆枝頭綴滿了白色小花的茉莉,敲開梁鴻的房門。面對梁鴻略帶慌亂的眼神。婭妮語氣中充滿哀求的語氣:“我就要離開了,只要你再陪我最後一晚。”
婭妮推門走了進去,她把花盆小心翼翼地放在空蕩蕩的陽台上,然後走進洗澡間。十分鐘后,披着白色睡衣的她出現在陽台上。夜風剝落了她的睡裙,豐滿晶瑩的裸體在身後萬家燈火的映襯下,顯出一種震撼人心的艷美和野性。
梁鴻呼吸急促地向她撲去,從身後抱住她,熾熱的纏綿讓婭妮意亂神迷。隨着他劇烈的動作,她的臉被動地朝向眉眼前的花盆。那些白色的花朵漸漸變得模糊,忽然,呈現出一個清晰的白色影像。是一張恐怖的女人臉,慘白細膩,左臉上一個黑洞,清晰可見。
隨着那張臉的漸漸扭曲,婭妮的尖叫聲撕破了曖昧夜晚的長空,她用力地擺脫梁鴻的身體,胳膊觸到花盆,把它從陽台上揮了下去……
4花盆墜落樓下,沉悶的響聲立即淹沒在凄厲的慘叫聲中。意亂神迷的梁鴻終於清醒,他一把推開婭妮,掉頭狂奔出門。婭妮像騰起的一縷雲,如影隨形地跟了上去。
樓下,巨大的行李箱的陰影旁邊,一個女人呈S形躺在地上,精緻的妝容已被鮮血掩住,頭部恰巧被花盆砸中,棕色的長發中有白色的雜質摻雜其中。
一股污濁的氣浪立即翻騰在婭妮的喉管,她彎下腰去發出一連串痛苦的乾嘔。片刻后,失手害人的她忽然發出低啞的笑聲,壓抑中摻雜着絲絲快意。一股冷氣從背上騰起,婭妮不顧梁鴻痛哭失聲,身影飄忽着消失於濃暗的夜路。
被砸中的女人是岳佳。
婭妮偷看了岳佳發給梁鴻的提前歸來的短信,看完之後她還刻意刪掉了。婭妮本意只是想讓岳佳看到自己和梁鴻歡愛的場面,可誰想到花盆的跌落竟然讓她死於非命。可是那個花盆呢?自己為什麼拿去一個花盆?
在洗手間的婭妮對自己帶去花盆感覺莫名其妙,她站在鏡子前,打量着自己越發精緻細膩的臉龐,脊樑上冒出絲絲的寒意。這個女人,真的就是自己?
婭妮不敢再面對梁鴻,更擔心誤傷人命的嚴重後果。她悄無聲息地搬了家。在新租的房子里,白天不敢出門,一聽到警車的鳴叫就會神經緊張。
深夜,那張“愛煞”面膜的隱患再次爆發,徹骨裂膚的疼痛再次席捲而來。夜越深,痛越烈,婭妮看到眼前有很多慘白的、獰笑着的面膜臉在不斷地浮動着,一直折磨着她到黎明。
婭妮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痛苦的煎熬,她終於去找梁鴻。梁鴻看着她,眼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柔情。
5那夜,婭妮沒有因為梁鴻在身邊,而擺脫那種可怕的痛楚。來勢洶洶的疼痛變本加厲,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第二天,婭妮去了保健品商店,買回一些催情的藥片。在兩人喝酒的時候,她抓好時機,毫無破綻地放在酒里。
那夜的梁鴻,激情四射,但是很快臉色就變得青紫,再是身體痙攣。最後,他伏在婭妮的身體上終於一動不動了。
婭妮在驚恐中甩掉了梁鴻冰冷僵直的身體,急急地朝着自己的家裡跑去。當她路過離家不遠的化妝品超市時,一扇銹跡斑斑的推拉門再次闖入她的視線。
她匆匆地躲進一家燈火通明的店面,對裡面的一個女服務員顫歪歪地說:隔壁有個化妝品店的女人……是鬼……
女服務員卻笑了笑說:“她在兩年前就死了,不是鬼還能是什麼?而且還是個痴情鬼呢,聽說她的老公叫梁鴻,是個負心漢,後來梁鴻找了個漂亮臉蛋的女人,她就自殺了,還聽說那個漂亮的女人叫岳佳,唉!”
一聲炸雷夜空炸開,婭妮再也支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