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的靈犀，心的相通，情的牽挂…… ——題記 外婆曾無數次地告訴我：玉是有靈犀的。 年幼的我，無法了解“靈犀”的含義。更無法理解外婆為什麼總是說一塊硬邦邦的東西飽含靈犀呢。雖無法理解，但這句話早已印入我的腦海，我也一直相信着外婆：“玉是有靈犀的。” 小時候多麼喜歡被外婆抱着，躺在外婆懷裡總會有一股淡淡的香氣直入我心，致使我昏昏沉沉地睡去。我問外婆：“你身上是什麼味啊？”外婆說：“玉的氣息。”玉有味么？我使勁聞了聞外婆的玉鐲，卻什麼也沒聞到。但我相信外婆的話，玉是有氣息的。 家是一塊四面環牆的空間，外婆的房間坐落在小院的西方，鐵漆斑駁的古門四周，長滿了青苔，屋內有一尊二十多厘米高的佛像，桌上的禪香冒出裊裊青煙，使屋子變得水霧氤氳。 在我很小的時候，外公就去世了。外婆家中供着的佛像變成了外公的黑白相，相中的外公嘴角有一絲微笑，但在黑色像框的襯托下，失去了平日的慈祥，那笑容使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悲傷。外公去世的那天，到處都是白花，禮花炮震撼天際，不知從哪來的一群人，呼啦啦吹出一些不着調的聲音，難聽極了，鄰居們也都來了。靈堂里儘是哭聲，唯獨外婆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深陷的眼珠茫然地望着靈堂。 外婆突然擠進靈堂，從外公已經僵硬的手腕上取下玉鐲，塞進懷中，跑向池邊。我跟了上去，坐在外婆身邊，外婆布滿褶皺的臉上有幾滴渾濁的水珠。我問外婆：“外婆，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呀？” “玉。這是我和你外公年輕時互相戴上的。”外婆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玉鐲，“玉是有靈犀的。我們年輕時，都知道彼此想些什麼，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相知相愛走到了一起。現在你外公到天堂去了，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外婆的語氣中包含着我所讀不懂的憂傷。 “那你為什麼不哭？” “你外公不會離開我的，我們還會在天上團聚的。” 聽着外婆的話我不自覺地望了望天空，黑黑的。 外婆又對我說：“我和你外公是在一個涼爽的秋日下午相遇的，我欽佩你外公的才華，他總能把一些悲傷的事，化成笑容溫暖我的心。記得那一次，家鄉發大水，幸好我們去了外地避暑，才躲過了這場駭人的天災。然而，我們的房子已不復存在，只有一片還在咆哮的烏黑黑的水。當時，我嚇哭了，而他卻說，我們是萬幸中的最幸呢！倘若我們沒有走，那麼現在我們也和房子一起不復存在了呢！說罷，便下水救人。” “後來他成為了村小學的老師，一個月收入微薄。憑他的才華，當老師可真是大材小用。我曾多次勸他，他不後悔，說教育下一代，使下一代報效祖國，這不是間接地為祖國服務嗎？他的話很有道理，我越發欽佩他了。” “他幾次從城裡出差回來，都記得給我帶一些保養的物件。一次，他買了一件八百元的皮毛衣服，我當即便和他發脾氣。他脾氣真好，只是獃獃地坐在那裡，說，前些日子看見你身上全是凍瘡，所以就想讓你暖和一下。” “你外公在我悲傷時，總用他那溫和的雙手我住我的手，然後細聲地安慰我。他體內的溫暖，也就從那雙手傳遞到我的心間。他從不抽煙，不喝酒，待人待事都很和善。有時我就覺得我真幸運。” 在外婆和我說了這些話之後，外婆就變了。大家說外婆瘋了，因為她整日總是對着外公的照片大笑，別人說這是悲傷至極所致，但我知道，外婆是正常的。外婆很少走出院子，只是每天晚上凝視着外公的照片，久久無語。外婆也時常拿着鐲子來到池邊，自言自語。一日，外婆突然驚叫起來：“我的鐲子丟了。”一家人奮力地尋找着，而我不解，一個鐲子，鎮上有的是，再買一個罷了，何必如此？ 黃昏之時，我在河邊踱步，卻發現草叢中有鐲子碎片，上面似乎刻着字，拼在一起是外公和外婆的名字，這是外婆的那一個。我帶回家拿給外婆看，外婆高興地說：“我和你外公可以相聚了，鐲子斷了，正是你外公叫我的信號呢！” 第二天早上，外婆真的帶着笑容走了。有些人的離去是我們無法避免的，生老病死、成長衰亡是自然界的有機定律。其實我們得承認，時間早晚有一天會風乾濕漉漉的記憶，曾經傷疤結痂后也就不像開始那樣疼了。願外公外婆依偎永遠，願您念他們如初，感情葆真。 我相信玉是有靈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