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傳,字省三,號大潛山人,道光十六年(1836)丙申生於安徽合肥西鄉大潛山下之蟠龍墩,祖上世代以農為業,在兄弟中最小,排行老六。劉銘傳幼年曾染天花,臉上留有“陷斑”,同鄉人叫他“六麻子”或“幺麻子”。他的父母是老實巴交的庄稼人,父親劉惠人稱“劉老好”。有一次,有個偷伐劉家樹木的賊被捉住,劉惠為了息事寧人,一邊設宴款待捉賊者,一邊偷偷放走了伐木賊。劉銘傳的性格里卻似乎沒有多少父母的基因。據說他二目如電,說話嗓門很大,同齡的夥伴都怕他。後來上了私塾,他也沒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樣好好讀書,而是喜歡自己身為一方“主帥”,帶領一群小夥伴玩開仗的遊戲。他不屑以農耕為業,更不想通過科舉榮身,對“四書”、“五經”沒有興趣,而喜歡研讀兵書、戰陣、五行雜書,傳說他曾經登大潛山仰天嘆曰:“大丈夫當生有爵,死有謚,安能齷齪科舉間?”
劉銘傳11歲那年,父親去世,不久兩個哥哥也相繼去世。這樣,老母親更難以約束劉銘傳,他偷偷參加了販賣私鹽的團伙,後來索性干起打家劫舍的勾當。有一次,當地一個地霸大聲呵斥劉家人供給不及時,然後揚長而去。劉銘傳聽說后非常生氣,對他的幾位兄長說:“大丈夫當自立,安能耐此辱哉?”說罷就徒手追趕地霸,追上后攔在馬前,要求與他決戰。地霸聽后狂笑道:“你這小孩子敢跟我過不去?我給你一把刀,你有本事把我殺死,你就是好漢!”劉銘傳聽后大喜,從地霸手裡接過刀,猝不及防地將他殺死,然後騎上地霸的馬,按住馬頭,大聲叫道:“這個地霸侮辱鄉親,我殺了他,願意聽從我的,我們一起保衛鄉里。”圍觀的幾百名窮苦青年當即表示願意聽他的號令。而劉母周氏據說“嚇破了膽”,驚嚇而亡。後來劉銘傳顯貴時,每逢母親生日和忌日都“涕泣悲怨不已”。
後來太平軍的勢力越來越大,清政府所依賴的八旗兵和綠營兵戰鬥力很差,於是寄希望於各地組織的“團練”。劉銘傳這幾百人的隊伍很自然成為當地辦團練者拉攏的對象。而劉銘傳此時也急於尋找日後的出路。兩下里一拍即合,劉銘傳遂成為本鄉團練的小頭目。
同治元年(1862),劉銘傳率所部加入李鴻章的淮軍,這支隊伍號稱“銘字營”。與淮軍中的其他隊伍一樣,“銘字營”也是依靠宗族關係組織起來的,在這支隊伍中,劉銘傳職位最高,輩分也最高,這種既是長官又是長輩的關係,使他更容易驅使部下。在參與鎮壓太平軍的戰爭中,劉銘傳受到李鴻章重用,遷升很快,由千總、都司,很快提升為總兵,29歲就擢升為直隸提督,成為淮軍名將。他的“銘字營”此時也成為“銘軍”,分左中右三軍18個營。隨後他又參加了剿滅捻軍和以督辦陝西軍務的名義協助左宗棠鎮壓陝西回民起義的戰爭,之後他告病回鄉休養。
此間有三件事需要特別提一下,因為對於劉銘傳以後的遭際將有很大影響。
常州獲寶
同治三年(1864)四月,劉銘傳率部佔領常州后,住在原太平軍將領陳坤書的護王府。一天夜裡,劉銘傳聽到院子里有金屬撞擊之聲,急呼親兵到院中搜查,結果發現是馬籠頭上的鐵環撞擊馬槽發出的聲音。他命親兵將馬槽移開並刷洗乾淨,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個銅盤,上面還有蝌蚪形的文字。后經人鑒定,這個銅盤叫“虢季子白盤”,是西周時期的寶物。劉銘傳自然十分高興,告訴家人妥善保管。
後來劉銘傳回鄉養病(原擬3個月,實際賦閑13年),各地名士紛紛慕名參觀此盤,劉銘傳也很是得意。
據說這個消息被光緒帝的老師翁同龠禾知道了,這位酷愛古文物的老夫子趕緊派人遊說劉銘傳,說是願以重金購買,結果被劉銘傳一口回絕。後來,翁同龠禾又派人向劉銘傳表示雙方結好之意。劉銘傳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是謝絕了這種好意。這下徹底惹惱了翁同龠禾,也為劉銘傳以後的官場生活埋下了禍根。
尹隆河之役
同治六年(1867)正月,李鴻章為了剿滅東路捻軍,和曾國荃商定採取分進合擊的策略,淮軍方面的劉銘傳率“銘軍”西上,曾國荃派鮑超率“霆軍”東下,在尹隆河一帶對東路捻軍形成兩路夾擊之勢。劉銘傳與鮑超約定正月十五日上午七時出兵,但為了爭頭功,劉銘傳率部上午五時就出發。結果,“銘軍”與捻軍遭遇,被殺得大敗,劉銘傳幾乎成了俘虜。這時,鮑超的“霆軍”趕到,不僅救出了劉銘傳及其殘部,而且使戰役反敗為勝。但劉銘傳卻推卸責任,一是責備部下劉盛藻“浪戰輕敵”,一是責備鮑超未能按時趕到合擊敵軍。結果李鴻章據此上奏朝廷,使得劉盛藻和鮑超受到嚴厲處分。鮑超本來等着朝廷嘉獎,不想卻差點兒丟了腦袋,真是又急又氣,當即暈倒。後來,鮑超抑鬱成疾,回鄉養病,一蹶不振。這一事件引起包括曾國藩在內的湘軍將士對劉銘傳的強烈不滿,李鴻章也十分被動,不得不出面上奏朝廷為鮑超請功。雖然事情總算得以平息,但劉銘傳以怨報德的行為卻讓包括同僚舊友在內的人們覺得過分。他以後長期賦閑在家不被起用,不能說與此無關。
陝西督軍
清廷派左宗棠為陝甘總督並督辦陝甘軍務,鎮壓當地的捻軍和回民起義。同治八年(1869)十二月,回民起義軍擊斃左宗棠愛將劉松山,一路南下。西太后急命李鴻章入陝督辦軍務。左宗棠唯恐李鴻章搶功,指使手下奏報陝西“匪患”已經肅清,則李不必西來。李鴻章也不想自討沒趣,因此派劉銘傳前往。左宗棠對此也深表不滿,不願劉銘傳插手其中。劉銘傳自然對左宗棠的阻撓也不滿,此時又接到西太后命令他隨時密報左宗棠軍情的密旨,因而對左宗棠上奏不實之處予以揭露。左宗棠得知內情,與劉銘傳交惡。後來劉銘傳到台灣督辦軍務時,左宗棠進行報復。
在派系林立的晚清官場,互相排擠、掣肘之事實在是司空見慣,即使像左宗棠、翁同龠禾、劉銘傳這樣的名臣也不能免。劉銘傳大概是厭倦了官場中的相互傾軋、爾虞我詐,加上確實有病在身,遂提出休假回鄉靜養。清廷此時也來了個順水推舟,使劉銘傳的假期從三個月“延長”到13年。
劉銘傳在賦閑期間,留心洋務,結識了許多當時的進步知識分子,也使自己眼界大開。光緒十年(1884)七月,法國遠東艦隊司令孤拔奉命率領艦隊開往中國福建、台灣一帶海域進行侵略活動。法國的行動計劃是攻佔基隆煤礦,奪取台北,進而吞併全台。台灣告急。清政府在危難之際又想起了劉銘傳,急令他以巡撫銜奔赴台灣督辦軍務。
據說法國人得知劉銘傳督辦台灣軍務的消息后,決定在海上謀害他。劉銘傳表面上裝得非常害怕,徵調了不少水師船隻保護自己。到了上海后,更裝得畏畏縮縮,使法國人誤認為他不敢到台灣去督師。正當法國人放鬆警惕的時候,劉銘傳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早已微服坐船前往台灣了。
劉銘傳到台灣后,發現台灣防務十分薄弱,總共40營官兵,號稱2萬多人,卻要守衛長達2000餘里的海疆,而且裝備極差,名為水師,卻無船隻,守岸炮台火炮又少得可憐。時任台灣道台的湘軍將領劉璈又將40營兵中的31營部署在台灣南部,在台北只部署了9營。這一弱點為法國侵略者所窺知和利用。
八月四日,法國艦隊副司令利士比率兵艦5艘逼近基隆。
當時基隆守兵僅800人,只有5門固定方向的大炮,而且還只能正面守,無法側向攻。還沒等劉銘傳進行部署,法國艦隊已發起攻擊,清軍炮台連同火藥庫很快就被摧毀,清軍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當天夜裡,劉銘傳通過查看地形,決定大膽採取誘敵陸戰的戰術。第二天,他下令除少數人固守海岸小山制高點外,其餘部隊全部撤到後山隱蔽。法軍以為昨天清軍大敗,便大搖大擺地湧上岸來,一面修築灘頭陣地,一面攻打堅守岸邊的清軍。眼看敵人上岸,劉銘傳立即下令後山部隊從東西兩側迂迴包抄,三面夾攻,殺向敵人。這出乎意料的圍攻使法軍不知所措,顧不上還擊,紛紛丟盔棄甲抱頭鼠竄。劉銘傳首戰告捷,大挫敵鋒,“生擒法人一名,死傷不下百餘,搶來座旗一面,乘勢破其山頭炮台,得炮四尊,帳房數十架,洋衣帽甚多”。清廷聞報大喜,特發內帑銀3000兩進行犒賞。
利士比不甘心失敗,再戰基隆,劉銘傳防守嚴密,法軍仍未得逞。孤拔惱羞成怒,10月1日,他決定兵分兩路,向基隆、滬尾(淡水)同時進攻。基隆在台北東北,有良港和煤礦,相距台北100公里,中間為丘陵所隔。滬尾在台北西偏北,相距台北30餘里,有淡水河相通,是台北的門戶。法軍攻基隆,意在佔有良港和煤礦;攻滬尾則意在攻佔台北府。劉銘傳兩處受敵,處境十分艱難。他卻無法將劉璈在台南的重兵調到台北,只好將軍隊分為兩部,分別在基隆、滬尾作戰,他自己則在基隆親自指揮。法軍開始主攻基隆,幾千名士兵輪番進攻清軍灘頭陣地,戰鬥進行得十分激烈,但法軍終究無法得手。
下午,孤拔突然改變主攻方向,將火力集中攻打滬尾。而滬尾的守軍不多,經過半天作戰,已筋疲力盡。突遇重兵,難以招架,連連飛書向劉銘傳告急。這時,“基隆萬分危迫,滬尾又被急攻,基隆無兵可分”。在這種形勢下,劉銘傳當機立斷,下令基隆守軍立刻撤出戰鬥,炸毀煤井,轉移機器,全力援救滬尾。劉銘傳看到法國海軍需要不斷得到能源補給和淡水供應,因而利在速戰。基隆離台北尚遠,沿途還有獅球嶺等險可以扼守。滬尾則距屯聚糧餉的台北府城僅30里,沿途又無險可守,所以基隆失尚不失根本,滬尾失則大勢已去。因而劉銘傳冒着巨大風險果斷下令放棄基隆,赴援滬尾。基隆守軍不解其意,紛紛哭諫,要求死守基隆。一些淮軍老部下和湘軍將領也紛紛伏地請求收回成命。劉銘傳大怒,拔佩劍砍前案呵斥道:“不舍基隆,台北不能保也。吾意已決,罪譴吾自當之。有違令者斬!”清軍遂主動撤出基隆。
基隆失守的消息傳到北京后,滿朝文武為之震驚。劉璈趁機攻擊說劉銘傳是對滬尾湘軍不信任,致失基隆。許多人信以為真,清廷也大為不滿,對劉銘傳大加訓斥。
在這種情況下,劉銘傳不為所動,堅信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仍然固守滬尾。由於基隆部隊的增援,使法軍連攻滬尾7天無果。10月8日,當四五百法軍進入埋伏圈時,清軍以絕對優勢兵力分路合擊,“敵兵三面受敵,狂奔敗北”。當場擊斃300餘名,其餘的驚慌失措,奪路而逃。慌亂中敵炮又自傷戰船,敗兵彼此間又相互踐踏,傷、溺百餘名。這一仗,法軍傷亡慘重,孤拔也沮喪地承認“淡水失敗嚴重”。
在劉銘傳的領導下,台灣軍民同仇敵愾,終於在光緒十一年(1885)五、六月間挫敗法軍佔領台灣的陰謀,保衛了祖國寶島台灣。劉銘傳成為晚清第一個挫敗侵略者使民族自尊得到張揚的民族英雄,也是繼鄭成功之後第二個為保衛祖國神聖領土台灣而英勇抗擊外國侵略的傑出愛國將領。
(摘自《正說清朝十二臣》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