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工作方便，周青明和小四在曉月苑裡租了一套舊房子。他們搬過來這天，對門的一對老夫妻樂呵呵地對他們說：“咱們住鄰居了，得常走動，多照應啊。”周青明見這對老夫妻慈眉善目的，笑着點點頭說：“是啊是啊，遠親不如近鄰呢。”
那家的男主人就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周青明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市房屋土地管理局姚海群。怪不得看着那樣眼熟，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土地爺姚局長呀。小四湊過來，笑嘻嘻地說：“這個鄰居肯定夠肥的。”周青明點點頭說：“但願吧。咱們就指望着他啦。”
第二天傍晚，周青明提着一兜土特產來到了姚局長的家，要聯絡聯絡感情。姚局長老兩口熱情地把他接進去，跟他天南海北地聊開了。周青明這才知道，姚局長的兒子和女兒家都住在別處，只有周末才過來湊個熱鬧。平時，這個家裡，只有他們老兩口。看着姚局長的家，周青明一個勁兒地搖頭。他怎麼也沒想到，姚局長家會是這麼老舊，傢具、電器，都是那麼陳舊不堪，按照他的標準，早該扔了。
他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馬上在一面牆上畫了一個方框，然後搬過一個柜子來把方框擋上。小四也拿過一張紙來，介紹了他記錄的姚家人的活動規律。姚局長和他老伴的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早上七點一起出門，晚上六點多一起回來。周青明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從明天早晨開始動手，省得夜長夢多。
經過三天的緊張工作，他們把兩家中間的隔離牆給挖透了，成了他們自由進出姚家的秘密通道。周青明早就看好了，姚家那邊正好是卧室里的大衣櫃，把這個洞口遮擋得嚴嚴實實。他鑽進洞口，慢慢地推開衣櫃，進到了姚家。他是這方面的行家，知道這些有錢的人家最容易把錢財藏到什麼地方。但他找了一圈兒之後，還是一無所獲，不禁有些吃驚。但他並不着急。他站在屋子中間，往四周看去。他的目光，落到了衣柜上。那個老式的衣櫃還有一扇門上着鎖。他掏出萬能鑰匙，輕輕地打開了那扇門。
果然，抽屜里全是姚家的貴重物品。周青明一點一點不露痕迹地翻看着。終於，他的手指頭碰到了一張信用卡，他的眼睛一亮。他裝好了信用卡，悄悄地從原路返回去，又用柜子把洞口遮好了。
小四熱切地迎上來：“大哥，到手了？”
周青明輕輕搖搖頭：“沒找到大額存單。”說著，他把手裡的信用卡遞給小四。小四“嘿嘿”地笑着說，沒準兒就在這裡面呢。他早就偷到了姚家的有關數據，精心的化裝了一番，就到自動櫃員機上查餘額去了。
周青明跑出去買了點酒菜，回到小區的時候看到姚局長正從車上下來，匆匆忙忙地進樓去了。周青明輕輕地跟上去，豎起耳朵仔細地聆聽着。他隱隱聽到，姚局長跑進屋去就直奔了卧室，然後擰開衣櫃的鎖，在那個抽屜里亂翻着。他心裡不覺一驚：難道姚局長發現了端倪，正在查看丟了什麼東西？他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悄悄轉身下了樓，攔住了剛剛趕回來的小四，坐到一旁看着動靜，只要稍有不對勁，那就拔腿就跑啦。
小四壓低了聲音告訴他，信用卡的密碼已經試出來了，但卡里只有四千塊錢，太少了，他都已經取出來了。周青明聽說才有四千塊，心裡不覺又是一愣。這時，他們看到姚局長的老伴急匆匆地趕了回來。他上樓不一會兒，就聽到他們老兩口子吵上了。周青明悄悄潛回到自己屋裡，搬開柜子，伏在洞口上側耳傾聽。他們做這類案子是老手了，做得非常有技術。小四用薄薄的小鋸條把周青明畫下的那塊牆體整個切割下來。把那塊牆揭下來，他們就能鑽進鑽出，現在不用了，他已把那塊牆體放回去。那老兩口子的吵架聲，就沿着縫隙傳過來，很清晰。
姚局長大聲喊着：“叫你收好你就不收好，找不到了吧？咱們沒錢花沒關係，怎麼湊合湊合也能過去了，你讓人家女孩子怎麼辦？”他老伴喃喃自語着，還有翻動物品的聲音：“我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放在抽屜里的，怎麼會沒有了呢？”姚局長更生氣了：“你還說你就放在這裡，那怎麼沒有啦？”姚局長急得拍桌子：“怎麼辦，你說該怎麼辦？”他老伴忽然說：“那就找小焱借吧。過些日子，咱湊齊了，再還給他。”
他老伴過去打了電話，讓人家趕緊給她送四千塊錢過來。那個小焱，或許是她兒子吧。她掛上電話，嘴裡還是念叨着：“放哪兒了？怎麼就不見了？”接着，又是翻柜子拉抽屜的聲音。
很快，小焱就趕來了，正是他們的兒子，給他們四千塊錢，還一再告訴他們，那張卡不用找了，他明天到銀行去掛失，換張新的也就是了。小焱走了，姚局長的老伴還在翻箱倒櫃的找着信用卡。周青明跟小四要過了那張信用卡，低聲跟他說：“得想辦法把卡放回去呀。她今天晚上要是找不着，她兒子明天一去掛失，發現錢被取走了，到銀行里一查監控錄像，咱們倆可就要露餡了。”小四點點頭說，只能這麼辦了。
但是，他們老兩口都不睡覺，都在卧室里待着呢，他們不能鑽過去，可怎麼能把卡放回去呀？兩人皺緊了眉頭，卻也想不出好辦法。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咕咚”一聲，接着是姚局長的驚叫聲：“老伴，你怎麼啦？老伴，你快醒醒！”很快，姚局長就跑到他們門口急切地敲上了門：“小兄弟，快來幫幫忙。”周青明忙對小四說，一會兒到姚局長家去，他幫着抬老太太，小四要趁機把卡放回去。他們忙着跑去開了門，把老太太扶下樓去，打車趕到了醫院。
老太太有心臟病，這一着急，就犯了病。送到醫院后，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緊急搶救，她這才清醒過來。小焱得到消息趕緊過來照顧她，姚局長和周青明他們回到了家裡。周青明又趴到洞口去傾聽着。姚局長一到家，就動手整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忽然，他看到了那張久找不着的信用卡，不覺一陣驚喜，連忙給兒子打了電話，讓他告訴老伴，信用卡找到啦。聽着他躺到床上去了，周青明這才稍稍踏實下來，轉過身來問小四，怎麼才能把這四千塊錢退回去？
小四愣獃獃地看着他，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退回去？”
周青明使勁地點了點頭：“我看他們是好人。你看，他們丟了一張信用卡，給急得犯了心臟病。那要是貪官，不知道自己貪了多少錢，丟個十萬八萬的也不會這樣。偷他們的錢，我怕會於心不安。”
小四卻搖了搖頭，低聲說：“大哥，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只知道，我媽住着院呢，需要錢。我妹妹還等着我的錢繳學費上學呢。”聽了他的話，周青明也沉默了。他咬了咬嘴唇說，那就接着干吧。等姚局長去上班了，咱們再耐心地找去。
天剛一亮，姚局長就匆忙起了床，趕到醫院去看老伴。他老伴的病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還得住一段時間。他沒時間陪着，簡單安頓了一番，就趕往單位上班去了。他卻不知道，他出門沒多久，他那兩個新來的鄰居，周青明和小四又搬開了那塊鋸下來的牆體，鑽到了他們家。
兩個人戴上手套，看了看姚局長家的情形，簡單做了分工。小四主搜卧室，周青明則去了書房。姚局長的書房裡有好幾架書，這裡要是夾藏大額存單，那是再好不過的地方。周青明一本一本翻看着，從書皮到內頁，仔細地查過一本，再放回到原位上。
忽然，他們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緊接着就是鑰匙插進鎖孔里開門的聲音。周青明一驚，再想跑回到卧室里已經來不及了。他縱身跳上窗檯，用窗帘遮住了自己。只聽“吱扭”一聲響，房門開了，姚局長匆匆走進門來，徑直奔了書房，打開抽屜，從抽屜的夾層中拿出一張紙來，認真地抄好了，又把紙放回去。他揣着新抄好的那張紙，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原來秘密藏在這裡！
周青明偷眼看到了姚局長的舉動，心裡好生後悔。他一直是把這些領導們想成了聰明透頂的，有那巨額的贓款，自然會藏在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他凈想着到那些不被人注意的犄角旮旯去翻了，卻沒想到他會藏在抽屜的夾層里。他聽着腳步聲遠去了，馬上跳下窗檯，掏出萬能鑰匙打開了抽屜，從夾層中拿出那張紙來。那張紙上記錄著一個地址和一個名字。他盯着看着，一雙眼睛直了。
那地址，是他妹妹學校的地址。那名字，是他妹妹的名字啊！天哪，難道還有這麼巧合的事嗎？他發現那抽屜里，放着一張照片，正是他久已不見的妹妹呀。他拿起照片來，這才發現照片下面壓着很多信。沒錯，那都是妹妹的字跡。他慢慢地打開那些信來看着，看着，淚水滾落下來。
那些信里告訴他，妹妹從開始上大學的第一筆學費，就是姚局長給掏的。從那以後，每個學期的開學之前，姚局長都按時給她寄過錢去。妹妹還跟姚局長袒露了她的心事：哥哥往家裡寄了很多錢，那是民工用血汗換不來的錢，而且哥哥還從來不留真地址，讓他們永遠也找不到他。爸爸和媽媽想到哥哥沒做好營生。他們不敢動這些錢，只想留着，萬一哥哥哪天犯了案子，他們好賠給人家，減輕一點哥哥的罪責。爸爸曾到城裡找過哥哥，找了很多地方，也沒有找到。她告訴姚局長，無論她將來是窮是富，都要做一個像姚局長這樣的好人，而不做像哥哥那樣的壞人。
那幾頁信紙，從他手中飄落下去。
他這才明白，今天早晨，姚局長忙着到醫院去看望老伴，這才忘了拿她的地址。這是要寄錢了，才發現沒地址，匆忙跑回來的。
小四悄悄湊過來：“大哥，有……”他看到周青明淚流滿面，不覺一呆：“大哥，你怎麼啦？”周青明撿起那些信紙來，苦苦地笑了：“你相信嗎？我剛才在讀我妹妹寫的信。她說，她要像姚局長那樣，做個好人，堅決不做像我這樣的壞人。我給她寄的那麼多錢，她都覺得那是髒錢，一分都沒動過。她覺得我是壞人。四兒，你說，咱們倆是壞人嗎？”
小四搖搖頭：“不是。咱們只偷貪官，不偷好人。”周青明輕輕搖了搖頭：“四兒，我不是壞人，我不想讓妹妹把我當壞人，更不想成為真正的壞人。”說著，他把那些信紙恭恭敬敬地疊平了，放回抽屜里，然後鑽回了租住的房子。
小四默默地掏出那四千塊錢，放回了衣櫃的抽屜里。
那天中午，他們兩個匆匆退了房子，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