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麗讀大三那年,母親捲走家裡的財物,拋棄了阿麗父女倆。家裡靠父親踩三輪車掙錢過日子,日漸捉襟見肘。
新學期交費時,父親給她一千塊錢。阿麗望着過早就顯得蒼老的父親,掠過陣陣心酸,決心自己掙夠學費。
阿麗一手揚琴彈得相當出色,經人介紹到一個叫“愛不夠”酒吧客串演出。可是,顧客只愛聽通俗歌曲,對高雅的音樂不屑一顧,她一連幾個晚上都坐冷板凳。老闆警告她說再沒有人點她出台,以後就不要來了。
這天晚上,酒吧里的燈火曖昧,四周迴響着輕飄飄的流行歌曲。她渾身發冷。正在她灰心給揚琴套上琴衣準備離開時,酒吧老闆風風火火地過來,揮手道:“快快,有客人點你出台了,快上去。”
她好像沒有聽到,呆站着不動,直到老闆重說一遍,她才省悟過來,忙上台彈起了客人點的《春江花月夜》。起初,酒吧大廳的聲音嘈雜,但後來大廳靜得只有她手中揚琴發出的樂曲,她彈起的樂符像柔滑的綢緞,熨帖了客人們的心。
當晚,她賺得了第一筆收入。老闆把兩百元報酬給她時,還遞給她一封信,說是點她的客人轉交的。阿麗回宿舍后才拆信看,信裡頭只有簡單的一句話:你不孤獨,你背後是我的眼睛。阿麗有些感動,整晚都在猜想寫信的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自那晚后,點她的顧客越來越多。這天晚上,她去酒吧經過學校牆報時,正在編輯黑板報的眼鏡王智叫住了她:“嗨,靚妹,又去掙錢啦?要不要替你準備消夜?”她臉一紅,低頭快步走了。來到酒吧,老闆帶她到豪華廂房為一個客人演奏。這種客人出手大方,但她會容易被搔擾。
今日的客人是胖胖的男人,姓劉,一個建築商,非常安靜地坐在暗處靜靜聽她演奏《平湖秋月》。樂曲結束后,他冷冷砸出一句“再來一遍”,一直讓她十遍才讓停。付過錢后,劉老闆問她肯不肯到他家演出?見她懷疑,便解釋說,再過幾天是他父親的生日,他想請她為父親演奏樂曲,因為他父親非常喜歡揚琴。阿麗想現在的有錢人有幾個講孝心的?又聯想到父親,就答應了他。劉老闆非常高興,立即給她五百元作定金,約好到時他會派人去接她。
可是,劉老闆父親生日那天,阿麗的父親卻突然病了,她無法赴約,想跟劉老闆講明情況,又忘記了讓她留下聯繫電話。她把父親送進了醫院,一檢查父親得的是急性盲腸炎,幸好送得及時。父親這場病花光了她掙到的錢。
這天,阿麗在校門口被劉老闆攔住。阿麗膽怯地向劉老闆解釋不能赴約的原因。劉老闆盯着她說:“美麗的女孩都能撒謊。”阿麗忙把定金還給他。劉老闆不收,說,她收了定金,既然她違約,就要接受懲罰。阿麗緊張問要賠多少錢?
劉老闆說看在她的一份孝心上,就不用她賠錢了,只是讓她仍然履行約定。阿麗只好跟他上了車去他家裡。
汽車三拐兩拐,停在市醫院裡。阿麗正在吃驚,早就被劉老闆帶到一間房子前,指着裡面說:“老人家就在裡面,進去吧。”阿麗抬頭看到大門上“太平間”的字,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問怎麼回事。
劉老闆冷笑一聲:“我父親已經去世了,既然你沒有在他生前滿足他的願望,就讓他死後也滿足他的願望吧。”阿麗害怕不想干。劉老闆說:“只要你在這裡守到明天早上八點,一個鐘頭彈一次《春江花月夜》,給你3千元,怎樣?”還准許她在門口的梧桐樹下彈奏。阿麗一想,只要自己堅持一晚,學費的事就解決了,硬着頭皮應承下來。
夜幕落下了,本來就膽小的阿麗更加膽怯,只好拚命彈琴壯膽,太平間四處流溢《春江花月夜》的曲調。十二點時,劉老闆送來消夜,實則是來查看她是否守信。夜深了,黑暗像巨大的野獸壓迫得她透不過氣來,梧桐樹不時響起貓頭鷹發出“嘎嘎”的叫聲。她不顧手腕發酸埋頭狂彈,借琴聲安撫自己。
這時,小徑里有一盞手電火光過來,一會,過來一個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戴着口罩,拎着酒瓶,見到她在這裡彈琴十分驚詫,嘟囔說守了這麼多年太平間,還沒見過夜晚過來為死人彈琴的,說著就坐到太平間的門口,擺開酒杯自斟自飲起來,還沙啞着聲音問:“喂,彈琴的,要不要喝點啤酒提神?”阿麗謝絕了他。
阿麗因為有了人做伴,不再害怕,對那男人充滿感激:“大叔,想聽什麼曲子,我彈給你聽。”對方冷淡道:“隨便。”阿麗隨手彈了一曲,為男人喝酒助興。那男人問她為什麼到這地方來彈琴。阿麗講了自己的遭遇。對方說:“這樣吧,反正我喝酒不睡覺,你睡吧,我會叫醒你的。”就這樣一直到天亮。等她最後一次睡醒時,那個男人早走了,只看到留下一張紙條,上面有“你背後是我的眼睛”一句話,她心裡升起了陣陣溫暖,是誰在暗中庇護自己呢?
正獃獃想着,劉老闆準時過來,滿意地遞上錢。這晚上他就住在醫院對面的旅社,在那裡聽了一夜琴聲。他奇怪地問:“阿麗小姐,剛開始琴聲是慌亂和枯澀的,後來變得平和流暢,為什麼?”阿麗只是緊緊地捏着那張紙條,什麼也沒說。
回到宿舍后,阿麗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傍晚眼鏡王智送來課堂筆記,這傢伙打着呵欠說字有點像阿拉伯文,要她多多包涵。她望着眼鏡通紅的眼睛,笑問他昨天晚上打麻將贏了多少?王智開頭裝糊塗,後來自嘲說不多,才贏了幾十塊錢。阿麗下了逐客令,王智搖晃着離開了。
同室女生回來看到王智留下的筆記本后,驚呼說眼鏡可謂痴情痴到底了。她撇嘴道:“什麼呀,不過記記課堂筆記而已!這樣也算痴情,那也太容易了。”女生驚詫起來:“你太冷酷了吧,昨晚眼鏡見你跟大款走了,擔心你有麻煩,急得不得了,跟着你走了,一直到早上才回來。”
阿麗如夢初醒,再看王智的筆記上的字跡非常眼熟,忙拿出“你背後是我的眼睛”的紙條來比較,頓時明白了:這正是眼鏡的筆跡。原來他知道大款逼自己去太平間彈琴后,就假扮成勤雜工去陪了自己一晚。她不由雙眼潮濕,喃喃道:“眼鏡,這個傻眼鏡。”急忙向外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