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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城河畔——歲月划痕之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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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城河畔

  ——歲月划痕之四十六

  保定五中緊靠護城河,1963年我考上五中後上學放學都要從橋上經過。如果走雙彩街就要經過健民橋,印象中我經過的時候還不叫這個名字,而叫五中橋。那時還是木橋,橋下支的是木樁,橋面鋪的是木板,橋邊立的是木欄。別看是木橋,上面也能跑汽車,文化大革命中我們學校的學生偷了省委某部門的小汽車,就天天開着從橋上跑。

  它改名可能是在1973年,那時拆了木橋建了個磚石拱橋,而橋西有第一醫院、263醫院,所以起了個“健民橋”的新名字。

  我經過木橋的時候,常趴在欄杆上看河裡的小魚兒——一種柳葉大小的小魚兒。我小時候曾到北關的河裡用罐頭瓶撈過這種魚,結果由於站腳的地方太滑,魚沒撈着,人倒掉到了河裡。我覺得在這個地方撈魚沒問題,就又玩起兒時的把戲——用繩子拴一個罐頭瓶,瓶里放些餑餑渣,然後將它沉到河裡,過一會兒再將它提起。這次裡面還真鑽進了小魚兒,我也總算是實現了一回“摸魚夢”。

  如果走西大街,就要過西門石橋,然後向北,走河沿兒到學校。

  西門石橋位於保定舊城的西門之外,是保定舊城通往火車站的唯一通道。在沒有現代交通工具之前曾是南連九省,北至京畿的要衝之地。可它實際上只是一座不大的石橋,長也就7米,寬也就11米多。橋面由巨型條石鋪成,橋身由兩個石砌長墩支撐。別看它簡單原始,可很結實,從明代重修后一直使用至今,就是通過12噸以下的汽車都沒問題。據說,明代重修之前它也是一座木橋。

  下了西門石橋向北走,右首是護城河,左道是一片民居,會做熏田雞的梁同學的家就在這裡。過了這片民居,就是我們學校的高圍牆。在圍牆的東南角上有幾個不知什麼人掏的小洞,利用這些小洞可以翻牆進入學校。可我一般不翻,因為害怕被老師看到。

  那時護城河還沒有砌石頭護坡,下邊近水的地方長着一排大柳樹,樹上經常會傳出清脆婉轉的鳥叫。仔細看,會發現樹上有一種比麻雀秀氣的小鳥,有淡綠色的羽毛,不停地叫,不停地跳,顯得活潑可愛。我們都叫它柳樹串兒,後來知道它叫柳鶯。

  樹下經常可以看到打魚的人,走上幾步就撤一網,打上魚來就放到一個簍子里,他還帶着秤呢,隨打隨賣,絕對新鮮。

  偶爾還能看到撐着船放魚鷹的。那魚鷹長得介於鴨子和老鷹之間。它的身形和爪子近似鴨子,可犀利的眼神和帶勾的嘴巴又像老鷹。它通身黑色,有黑衣殺手的氣概。它在水面遊動的時候看似淡然,其實正悄悄觀察着水下的獵物。一旦發現獵物,它就頭一伸,整個身子都扎入水中,不一會兒它就會銜着一條魚浮出水面。魚鷹本來以魚為食,可捉了魚卻呑不下去,因為漁人在它的脖子上繫上了繩子。不過漁人也不光讓魚鷹白乾活兒,有時會解開繩子喂一些小魚,以資鼓勵。通常一隻船上載五六隻魚鷹,看它們比賽似地捉魚,也是很愜意的事情。

  柳樹的根就扎在了水裡,有時樹根下會突然水花翻動,聽人說這是樹根下的泥鰍在鬧騰。

  柳樹下的草叢裡通常都藏着青蛙和蟾蜍。它們都靜靜地趴在水邊,一有動靜就會“咚”地一聲跳入水中。不過那時候我們都不稱它們的大名,而叫它們菜蛤蟆、疥蛤蟆。

  樹的周圍通常還藏着鱉,那時我們也不這樣尊稱它,而是叫它王八。它們都選擇能見到陽光的地方趴着,有人說那是在曬蓋兒。聽到有動靜,它們也會“咚”地一聲跳到水裡。在我的印象中它們是不會跳的,但我感覺它們下水時非常迅速,就像跳入一般。那時候我還沒有保護動物的意識,看到什麼都想捉,覺得河邊曬蓋兒的鱉那麼好玩兒,就想捉一個養養。可程同學說,王八咬人不松嘴,剁下腦袋都不松,我就心生怯意,想捉而又不敢捉了。

  但高年級同學中有勇敢者,在柳樹下的一個洞里捉了一隻大個的,蓋子有烙餅那麼大。拿到學校放到了傳達室的臉盆里。臉盆就放在了學校大門口,我們看了個夠。後來有老師要走了,說給家人治什麼病。那時候王八不僅名聲不好,還被人們認為不幹凈,一般都不敢吃。母親曾說,王八肉是花兒的,嚇人,要吃得晚上關了燈,摸黑兒吃。不過也有說鱉肉能治病的。

  大概是改革開放之後,鱉的地位才大幅度提高,成了高級滋補品,也有了更專用的名字——甲魚。這名字叫的好,可以理解為身上帶甲的魚,也可以理解為品質達到甲級的魚,更上檔次。不過趙本山實在缺乏與日俱增的精神,還在小品《拜年》里直呼它的小名。

  要說鱉的數量,我們學校的這個河段兒總體較少,最多的地方是保定紅二師操場的那個河段兒。學校組織我們學游泳的時候,我和程同學等經常去保定八中門前的護城河裡練習,途中就經過這個河段兒。我們走的小馬路在河的東側,紅二師操場在河的西側,由於西側河邊很少有人打擾,便有不少鱉在河坡兒的水邊曬蓋兒。我和程同學經常是邊走邊數,能數到三四十隻是尋常事。不知為什麼,看到它們那麼愜意地曬太陽,我們心裡就不痛快,往往會找些磚頭瓦塊投過去攻擊它們。一旦磚塊落到它們身邊,它們照例會“咚”地一聲跳入水中。

  大概是1964年夏天,老師讓我們準備游泳褲衩,說要組織我們去保定市游泳池游泳。我跟母親要錢買了一條,紅布做的,側面開口,開口處分為兩片兒,片兒的邊兒有鎖了邊兒的眼兒,用於穿系。由於兩片兒間的縫隙可以調節,所以不管胖瘦都可以穿。另外,還有羅紋布的,是在腰部系帶的,顯得更高級,但也更貴。班裡只有旺同學買的是這種褲衩。女生們則買的是連體的游泳衣。

  老師帶我們去的是保定市游泳池,就在保定市體育場的西南角,與西邊的紅二師隔河相望。保定市游泳池有大、中、小3個池。小池的水深僅沒膝,是幼兒們玩耍的地方,不適於我們。大池最深的地方達2米多,要進去還得考試辦證,我們還沒資格。我們只能去中池,它淺的地方過腰,深的地方過胸,正適合我們這些不會游泳又想學游泳的人。

  老師給我們講了注意事項和游泳要領之後,就讓我們下水自己游。女生都下到了淺的一邊兒。而我們男生都下到了深的一邊兒。這是我第一次下水游泳,站在水中被水盪得忽忽悠悠,心裡很不踏實,腳一離地兒身子就上浮,而一上浮身子就無法把控,立即整體下沉,我頓時慌得兩腳亂蹬,迫不及待在要找到池底站住。不過經過幾次反覆之後,我慢慢熟悉了水性,敢在水中行走了。等我們第二次去游泳的時候,就敢互相追打,在水裡玩兒捉迷藏了。

  去游泳池游泳是要買門票的,一場2個小時,5分錢。我們幾個想學游泳又不想花錢的同學就想下河學游泳。

  我們學校的邊上就有河,水也清,可我們不敢在這兒游,怕被老師發現。我們班一位姓張的同學就因為在這兒游泳,被學校的大喇叭廣播批評過。另外這兒基本上沒有人游泳,我們判斷可能是因為不太適於游泳而沒人來。後來聽說,會游泳的人多去府河(我們都叫它南關大河),學游泳的人多去八中,我們就去了八中。

  八中邊上的水比我們學校邊上的水要多,這是因為八中護城河的下游有一座水閘。此水閘是為引水入城而修建的,俗稱小閘。我們學校在水閘的下游,自然水要少些。與之對應,八中附近還有一座水閘叫大閘。保定護城河的水來自保定西部的一畝泉河、候河、白草溝,三河在八中附近匯合后改稱府河(因保定市曾稱保定府,故名),從城南流過。為使部分河水轉向繞行人工挖掘的護城河,人們又在府河上修了一座水閘以抬高水位,這座水閘就俗稱大閘。

  這些水利工程不僅增強了城市的防禦能力,還帶來了美景風光,上谷八景中的“西剎秋濤”和“雞水環清”就與此相關。

  保定八中所在的地方,原來是明代修建的靈雨寺的一部分。當年靈雨寺前水面開闊,平日波光粼粼,雨季波濤滾滾。而此處又建有大閘,河水從閘上飛流直下,濤聲不絕,秋雨後更是聲聞數里。因此此景便名為“西剎秋濤”(靈雨寺在古城之西)。不過我小時候此處的水面已不開闊,但閘口處濤聲依舊,旁邊還建有磨坊。

  由於護城河上游的一畝泉河又稱雞距河(此河源頭除有一畝泉,還有雞距泉),所以護城河這道清水繞城的景色就叫“雞水環清”。

  我們到八中那塊兒游泳的時候,水已微帶綠色,不能清澈見底,但還沒有什麼污染物,因為魚啊蛙啊都活得很好。我聽程同學說,那兒的水裡還有一種很怪的生物,叫“螞皮”,能往人的肉里鑽,還不能往下揪,揪斷了斷在裡邊的不會死,還會繼續鑽,就更出不來了,所以有些害怕,不願下水。他說,不用怕,只要用鞋底子拍,把自己的肉拍腫了,它就會掉下來。後來,知道他說的是螞蝗。螞蝗粘在人身上是為了吸血,不是為了往肉里鑽,並沒有鑽到身體裡面去的危險。

  八中前面的那段河,水底平坦,河的中部也就齊胸深,一般不會淹到人,確實是學習游泳的好去處。但因為有了這樣的好處,游泳的人特別多,跟澡堂子差不多。還有不少女孩兒在那兒游,又吵又鬧。所以我們游得並不痛快。

  後來,我們聽說府河裡游泳的沒這麼多人,就想轉移陣地。可一掃聽,那兒水深流急,容易淹着。那兒的“大灣(發音為萬)”、“小灣”,總淹死人。聽說“灣”下面有罈子坑,肚大口小,掉進去就出不來。還聽說府河裡有淹死鬼兒,會拉人淹死作替身,以解脫自己。聽到這些,我們誰也沒敢去府河,就在八中邊上湊合著游。

  程同學學游泳比我下得功夫大,參加了游泳池的短訓班。還記得他講過培訓時怎樣抱着浮板練打腿。他學會之後就毫不保留地教給我。我覺得蛙泳好學,就重點練習蛙泳。

  在八中那兒練了幾次沒有會,可有一次在游泳池游泳時我突然就會了,能穩定地浮在水面划水前進。我這才知道,學游泳首先要找到感覺,一種敢於浮在水面、能夠浮在水面的感覺,有了這種感覺才算邁過了學習游泳的門檻。

  經過進一步練習,我很快就能一次游100多米了。此時程同學已考入大池,他鼓勵我也去考。他說,考大池可以選擇連續游200米,也可以選擇連續游100米,再舉着一隻手踩水1分鐘。你能游100多米,再練練踩水就沒問題了。他在中池教了我半天兒,我就學會了。

  考試時教練卡得並不嚴格。我們大人孩子一共十幾人一起下水,游一個來回之後,報200米的繼續游,我們幾個報踩水的就上岸跑到深水那邊下去踩水,也就踩了三四十秒,教練就讓我們上來,去辦深水證。

  辦了深水證之後,我游泳的興趣更濃了,只要手裡有點兒錢,就想去游泳。那時一個星期上六天課,我就瞄上了中午午休的時間。夏天時下午3點上課,我吃完午飯後不睡覺,立即往游泳池跑,游到2:40左右,再趕緊換上衣服往學校跑。

  可一上課困勁兒就上來了,腦子成空白,眼皮往下掉,實在撐不住了,我就把課本打開,戳在課桌上,趴在課本後面睡覺。只要睡上幾分鐘,我的困勁兒就能過去,再聽課也就有精神了。

  其實課本根本不能把人完全遮住,老師肯定知道我在睡覺,但老師從來沒有叫過我。

  可後來中午游泳的人越來越多,下午上課睡覺的人也越來越多,這事就被學校領導知道了,於是上課前班主任就來檢查——在我們的胳膊上劃一下,出白印子的就是去游泳的,要給予批評。這樣一來,我就只能星期天去游泳了。

  自從考上大池之後,我就只去游泳池游泳,而不去河裡遊了,因為大池的水特別乾淨。游泳池雖然緊靠護城河,但從不注河裡的水,只注地下水,加之大池游泳的人比較少,所以池水一般都很清亮,尤其是換水之後,更是清澈見底。只是換水后水特別涼,下水容易腿抽筋兒。

  另外,就是護城河的水卻越來越不幹凈,八中那塊兒的水變成了濃綠色,水面有了浮萍。我們學校邊上就更差了,不知什麼時候冒出個荊編廠,在西門石橋北邊一點兒的護城河裡泡荊條,把河水弄得又黑又臭。後來護城河就翻河了,魚都跑到水面,引得周圍居民都來捕撈。再後來魚沒有了,只長蚊子。後來蚊子也沒有了,只剩下黑黑的臭水,它成了排污的臭水溝。此後,下河游泳成了遙遠的過去,要游只能去游泳池,想抒發“會當水擊三千里”的豪情,是找不着地方了。

  當時,我除了去保定市游泳池,有時也去南關公園游泳池和東關公園游泳池。同院的全哥則基本都去南關公園游泳池,我去那兒經常碰到他。那個游泳池有個3米小跳台,我敢從上面“戳冰棍”,但從不敢頭朝下地跳水,因為看到過程同學“扎猛子”頭部碰到池底,擦破了頭皮。

  護城河充當臭河溝大概得有三四十年,直到2007年保定市搞了護城河還清工程之後,情況才有了好轉。但想要恢復到當年清水繞城,能下河游泳的程度,還得繼續下功夫。聽說保定又在搞大水系工程,竣工之後能徹底改變保定市的水污染狀況,那就盼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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