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處去

　　——秦淮桑

　　【一】春風十里不如你

　　山水清明，風煙俱凈。那日天氣很好，晴空萬里，春漾花草香。熏風暖暖吹在臉上，愜意舒適，偷得浮生半日閑，人間有味是清歡，很是歡喜，徜徉在明媚春光中，往日的壓抑一掃而空，心情也變得明媚起來。

　　春染新綠，草薰風暖，陌上行人緩緩歸。哼着小曲，打馬踏春，走過那花草繚亂的小路，馬蹄流連這一片柔軟的碧色，徘徊不前。

　　柳線輕裊，拂過面頰，輕柔仿似月光躍進窗檯，落在未眠的人身上，無聲無息。古柳灑落一片綠蔭，系好青驄，向著春色更濃處，慢悠悠，陌上花開緩緩行。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座寂無人聲的莊園，也許是為它淡泊恬靜的氣息所吸引，也許是命運的牽引，讓我循着如許春色，走到這裡，與你結一段塵緣。

　　抬手，輕輕叩響了柴扉，在等候的時間裡，一縷清苦的味道撲進鼻翼，仰起頭，驀然欣喜，喜上眉梢。一枝羞澀的桃花探出柴門，粉妝明麗，迎着春風，笑得嬌憨，恰似豆蔻年華的少女，上了淡妝，胭脂容華，隔着光陰看人，透着喜悅。

　　莊園靜默着，不動聲色，越發顯得幽深，冷靜，蕭疏，分明與長安城歌舞繁華地的喧鬧熙攘格格不入，不帶半點浮華的莊園，更似一座遺落在人間天上的舊園，老樹清幽，春花爛漫。

　　【二】人面桃花相映紅

　　門敲了許久，未見有人應聲，或許，這樣空曠蕭疏不染人間煙火的園林，是拒絕被人聲打擾的，它一直，坐落在這個幽僻的郊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遺世獨立，堅守着自己古老幽寂的情懷，默默無語向黃昏。

　　這麼想着，轉身欲走，卻聽見老舊柴門吱呀一聲開了，擱在門上的花枝微微顫了一下，抖落一絲清涼幾縷幽芳。

　　眉眼相對，卻見花容幽婉的女子笑得靦腆，站在桃樹下，一襲春衫簡約素雅，衣上舞花風，折枝薔薇披離，疏影橫斜，開得莞爾，充滿了詩情畫意。

　　傾城日光灑落在她身上，如瀑的青絲垂落在腰際，發上一支白玉木蘭簪子，襯得她越發典雅清秀。女子素顏，不施脂粉，宛如出水芙蓉，盈盈一笑，溫雅如玉。

　　恍然以為她是古籍里溯流而上的溫婉女子，儘管身旁沒有蒹葭蒼蒼渲染幽深意境，卻有桃花灼灼，絢如雲霞，成詩成畫，她，便是這詩里最動人的一句，是畫中最悠遠恬淡的一筆。

　　人面桃花相映紅。一見清心，一見傾心，眉間心上，寂靜歡喜。青衫儒雅的男子竟看得痴了，她嫣然的一笑，瞬間讓滿樹桃花黯淡了光彩。

　　此時此刻，只願琴瑟在手，為她彈奏優美動人的讚歌，“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悠揚婉轉的韻律，如痴如醉的唱腔，一曲鳳求凰，或可將他的戀慕彈唱到極致。

　　【三】此情可待成追憶

　　次年春天，又是清明時節，天空灰灰地沉下來，淅淅瀝瀝下着綿綿小雨。白衣磊落的男子舊地重遊，懷着滿腹相思，一腔歡喜，希望逢着那笑容純凈、春裝簡約的女子。

　　長安城南，一座遺世獨立的莊園，依然靜默着，質樸、古雅、冷寂，比去年幽深寥落又添了幾分。不輕不重、有韻地叩響了柴扉。

　　仍是等了許久，抬眼看見柴門上探出一枝新妝撲面的桃花，春風中開得粲然，有淺淡清苦的芬芳悠悠落了下來，沾滿衣襟。只是不知，它仍是去年讓他驀然欣喜的那一枝嗎？

　　閉上眼，深深吸着空氣中花草的清芬和雨水的幽冷，心忽然揪着疼起來，試圖關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它來得那麼兇猛，迅速朦朧了眼前的一切，那裊娜的楊柳，那凄迷的芳草，那芬芳的桃花，那疏落的柴門……

　　想起失落無數次的夢境，一座親切的莊園，一個相見甚歡的姑娘，總是在夢醒時分淡出，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眉峰聚着清愁，醒來時總是悵然，枕邊淚痕尤在，伊人已遠。

　　他何嘗沒有發現，園外荒草萋萋，那柴門上的銅門環沉積着寂寞幽怨的銅綠，這裡，顯然已少有人出入。他又何嘗不知，良辰美景終難敵過似水流年。

　　男子折下一枝桃花，貼在臉上，淚水順着臉龐滑下，打落在桃花瓣上，明澈有聲。此情可待成追憶，嘆只嘆，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2014.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