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立刻回答。但我知道我的眼睛里有一絲憂鬱。
玖玖看了我一眼。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夏天。那年的罌粟花開得狂放爛漫,遍野的紫紅透出邪邪的氣息,大片的花瓣厚實裹裸。我記得瓔瓔總是對我說她對罌粟的莫名其妙的喜愛,我還記得罌粟那怒紅的色彩上堆積了鋪天蓋地的白蝴蝶。
瓔瓔說,每一隻蝴蝶都是花的鬼魂,在尋找,它的前身。
後來我才知道,這句話不是瓔瓔說的,是張愛玲說的。張愛玲死在公寓里,她沉沉地在紅地毯上睡下去了,不再起來。那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傾倒在她的身上,那麼寧靜。
後來我才知道,瓔瓔那時狂熱地喜歡張愛玲。
瓔瓔在說那句話的時候,臉上白凈得沒有血色,像那些蝴蝶的顫動的翅膀。
那幾天我反覆地做着一個夢。一個相同的夢。
一輛馬車在道上行駛。得得的馬蹄揚起灰塵,石子往路邊飛濺。那樣猛烈。那匹白色的馬不去張望路邊飄揚的柳枝,只是飛馳,飛馳而去,柳條刷地一下又一下打紅着馬背,留下道道印痕,一隻白色的蝴蝶從路上飛過。為尋找路對面的罌粟。
然後夢境一片模糊。
最後,只看見白色的兩瓣翅膀在空中飛舞。
飛舞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中。
然後飄啊飄,輕輕地,輕輕地落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聲音。
我在夢裡慢慢睜開眼睛,鼻尖上沁出點點汗珠。
然後瓔瓔的話在耳邊想起,每一隻蝴蝶都是花的鬼魂,在尋找,它的前身。
一直都要尋找,直到死。直到下輩子。
永遠的尋找。
我知道會出點事,會出點我一輩子也難以忘懷的事。可是我沒想到會有那麼快。
如此得快。
那天的瓔瓔很高興。她拉了我的手,讓我和她玩去。
我們站在馬路邊,等候長長的巴士。
忽然瓔瓔想起了什麼,她說,??,你在這裡等我。我立刻就回來。
瓔瓔便提起她的白裙,向馬路那邊跑去。
白裙子。
白蝴蝶。
裙子。蝴蝶。
我大叫,瓔瓔,你快回來。你快回來。
我邊叫嚷着,腦海里閃出一組鏡頭。
《Gone With The Wind》里,斯佳麗看見她父親傑拉爾德跳圍欄后的死去。斯佳麗看見她的女兒邦妮跳圍欄時產生的預感。斯佳麗看見她女兒騎馬向圍欄奔去想起她的父親。斯佳麗大叫,邦妮,不要跳了,你快回來。邦妮從馬背上摔下來。黑洞洞的鏡頭裡沒有看見邦妮的血。
我的叫嚷是沒有用的,就像斯佳麗的叫嚷一樣。
我看見瓔瓔走向死亡,看見瓔瓔從我的身旁離開,看見瓔瓔沒有再回來。
而我,卻無能為力。
那輛車子就那樣向瓔瓔純潔美好的白裙子衝去。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
然後,瓔瓔的身體就隨着白裙子一道飄飛,飄在塵土中。
我忽然想起,三毛的愛人在荷西死的那天,三毛在荷西走之前,死死拽住荷西的手,荷西,你別走。淚水也就這樣流了下來。三毛知道荷西會死的,她不讓荷西走。荷西還是走了,他說,親愛的,我不會有事的。但,他還是出事了。一走就沒有再回來。
一隻白蝴蝶停在我的肩上。
瓔瓔說,??,你在這裡等我。我立刻就回來。
我立刻就回來。
蝴蝶停在我肩上。瓔瓔走後的立刻。
那年夏天的罌粟開得狂放爛漫。
那怒紅的色彩上堆積了鋪天蓋地的白蝴蝶。
宿命。宿命的輪迴。
白蝴蝶也就這樣永遠地尋找。
無法拒絕。無法抗爭。無法抵禦誘惑。無法擺脫那種命運。
是的,只是無法擺脫罷了。
罷了。
我對玖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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