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自戕
1937年7月7日,進駐華北的日軍在盧溝橋附近演習,演習到午夜11時許,日軍借口兩名士兵在演習中失蹤,竟蠻橫地提出要進入中國駐軍所在地宛平城內搜查。
“你們日軍的士兵找不見,怎麼能跑到我們駐地搜查呢?這明顯是製造事端的挑釁行為!不行!”日軍的無理要求遭到了駐守宛平城的29軍37師110旅旅長何基灃的嚴詞拒絕。
“叭!叭!”日軍竟向宛平城駐軍開了槍,在遭到還擊后,一隊日軍竟在其指揮官的吆喊下,端着三八大蓋強行向宛平城開進。
“打!”何基灃一聲令下,110旅官兵立時將一梭梭憤怒的子彈射向了迎面撲來的日軍——“沖啊!殺啊!”日軍剛想就地反擊,何基灃一聲大喊,110旅大刀隊員躍出城壕,一個個如下山猛虎般沖向了敵陣,乒乒乓乓一陣砍殺,日軍全線潰退,其少將指揮官松游在拼殺中被一名大刀隊員一刀劈死!
擊退的日軍不甘失敗,又以飛機、大炮狂轟濫炸為掩護,向宛平城開始了第二輪進攻。
“人在陣地在!保家守土,戰死光榮,偷生恥辱!”何基灃回師血戰,死守宛平。第二輪會戰日軍死傷累累,攻不進城的日酋田代中將被迫剖腹自殺!
何基灃在盧溝橋打響了抗日第一槍,消息傳出,國人振奮!然而此時在廬山官邸的蔣介石接到29軍血戰盧溝橋的戰報,卻皺着眉頭下令:“命令29軍就地與日軍停火!命令何基灃一定要忍讓,除非我親自下命令開火,否則不得還擊!”
這是什麼命令啊!何基灃手握電令,顫抖不已!繼而,他來了個“將在外君命不受”,率領部下繼續與日寇血戰!戰至第三日,蔣介石見第一道命令沒有得到執行,便接連發來了兩道措辭強硬的命令:“嚴令110旅何基灃率部從盧溝橋後撤!”
由於蔣介石消極不抵抗,29軍後續不繼,撤出宛平、盧溝橋的29軍將士,在南宛遭到日軍的猛烈進攻,副軍長佟麟閣、132師師長趙登禹先後以身殉國,寡不敵眾的29軍一個月後被迫撤出了北平城……
11月上旬,何基灃率部退守大名府,又與日軍展開殊死搏鬥。將士們雖視死如歸,前仆後繼,終因彈盡糧絕,血戰3晝夜,大名府失守。
部隊退駐南樂縣城后,何基灃思前想後,悲憤至極,他仰天長呼:“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不抵抗的政策啊!”痛感報國無門的何基灃,在屋內一小桌上奮筆疾書:“馬革裹屍去,不演風波亭!”書完他便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自己的左胸就是一槍……
重慶受審
1940年3月,蔣介石忽然將擔任國民黨77軍副軍長的何基灃調到重慶“受訓”,讓其擔任重慶國民黨將校軍官訓練團中隊長。
一天,戴笠手下的一名特務處長忽然闖進何基灃的卧室,對他說,“根據委員長的命令,今後我們要對何將軍過去的言行進行審查。何將軍今後在重慶的行動必須徵得我們的同意。”
何基灃一驚,心知自己被以“受訓”為名遭軍統特務軟禁了!可他卻大義凜然地說:“抗日無罪,你們要查就查吧。”
“去年年底你為什麼給豫鄂邊新四軍送一萬元?”
“新四軍是抗日的友軍,他們來人向我提出沒有棉衣過冬,要求看在同是抗日部隊的面上,幫助他們解決軍費短缺的問題,難道這有錯嗎?”
“資助新四軍就是通匪!”特務查不到何基灃其他和共產黨有關的“罪證”,就給他扣了一頂“通匪”的大帽子。
國共合作的抗日時期,給新四軍資助一萬元就是“通匪”,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嗎?但愛國無罪,何基灃心裡感到坦坦蕩蕩。
“何將軍!你是委員長看中的有前程的將領,受訓期間,黨國將領人人是要過關的,和共產黨的事情,早說早過關哦——”何應欽、陳誠、張勵生等一個個國民黨大員前來勸說。
“嘿!不就是一萬元的事情嗎?這事兒我早就承認了呀!難道我說自己是共產黨才能‘受訓’過關嗎?”何基灃話中帶刺,讓何應欽、陳誠、張勵生理屈詞窮,無話可說。
不久,全國各大報刊以大篇幅報道:抗日名將何基灃被囚重慶……
何基灃在西北軍時的老長官馮玉祥多次給蔣介石去信去電,指責他抗日用兵之時,軟禁抗日將軍,實屬不妥。
“校長……”戴笠向蔣介石彙報,沒有查到何基灃是共產黨的證據。
“娘希匹!”蔣介石竟向戴笠發起了無名火:這個何基灃思想一直左得出奇!早年他跟隨鹿鍾麟,第一個衝進故宮,竟揪着清帝溥儀的辮子將他趕出了皇宮!盧溝橋事變那年,他自己違抗軍令,卻因自殺博了個好名聲!這個人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共產黨,但難道沒有查到其他的“罪證”嗎?
蔣介石講的其他的“罪證”是什麼?戴笠不知道!但何基灃只要不是共產黨就不關他軍統的事情了。於是,戴笠趕緊附和說:“報告校長,沒有查到何基灃其他方面的問題。”
蔣介石破例竟讓戴笠請來何基灃,平日少有的瘦吊臉上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1937年守衛盧溝橋,你打響了抗日第一槍!今天,民眾都承認我是全國抗日領袖,我要給你頒發特別獎狀。”
何基灃在重慶一年零三個月的“受訓”審查之後,因屬無問題將領,蔣介石提升他當了77軍軍長,並贈他一把象徵國民黨軍人榮譽的“中正”劍。
率部起義
1948年秋天,解放軍中野、華野兩大主力60萬人在縱橫700餘公里的豫蘇廣大地區,打響了解放戰爭以來,國共兩黨軍事較量的最大戰役——淮海戰役。國民黨以徐州為中心,糾集80萬大軍與解放軍對峙。其時,國民黨第三綏靖區馮治安的部隊,駐守在離徐州50多公里的賈汪、台兒庄一線,擔任徐州東大門的防禦。
9月初的一天,綏靖區副司令長官張克俠忽然對綏靖區司令馮治安說:“國共淮海大戰,國軍非敗不可。我們西北軍投蔣以來,處處受到歧視,我看我們不如陣前起義投共,也好給西北軍的弟兄們圖個前程。”
馮治安看了兩眼張克俠,沒有表態。呵呵!你張克俠是共產黨的說客還是共產黨卧底?竟公然策反我這個司令?馮治安對蔣介石排斥異己,不把他們這些雜牌軍當人看,心裡也十分不滿,但他對共產黨到底能不能取得最後勝利還心存懷疑!再說,這共產黨規定一夫一妻制,我馮治安大大小小妻妾七八個,蔣介石能容許,共產黨能容許嗎?所以張克俠的相勸對他而言如吹牛耳,你吹你的進軍號,我踏我的老步子,要我馮治安投共辦不到!可他又一想,這個張克俠將策反工作已經做到本司令的頭上了,下面的軍、師、團,他做的說不定還起勁兒呢!不行!得制裁他!鑒於張克俠是老長官馮玉祥的連襟,又和他馮治安是戎馬倥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他不能把張克俠交給蔣介石去治罪,想了想,他決定讓另一個副司令長官何基灃監督張克俠。
“基灃老弟!克俠想投共,他居然把策反工作做到我的頭上了!我不想過多為難他,就讓他待在徐州司令部好了,你派人監視他的行動!”馮治安想,何基灃在重慶被軍統審查了一年多,和共產黨沒啥瓜葛,是可以信任的。
“基灃兄!明人不說暗話,我對馮司令說了實話,他卻如此對我!你說,我有錯嗎?”張克俠對來看望他的何基灃憤憤不平地說。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也早想走這一步了!老弟是做參謀長出身的,今後你怎樣謀划,為兄都支持你!”張克俠沒想到,此時何基灃竟明確表態和他站到了一起,他心一喜,握緊何基灃的手說:“蒼天有眼,只要老兄和我站在一起,起義就有望了!”
馮治安剝奪了張克俠的軍權,卻讓何基灃直接指揮77軍和59軍,這讓張克俠十分高興,他對何基灃說:“我們既要抓緊做這兩個軍官兵起義的思想工作,又要儘快和華野粟裕司令員取得聯繫,到時讓他們接應我們起義。”
10月中旬的一天,華野13縱隊聯絡部部長楊斯德到了賈汪77軍指揮部,傳達了華野總部關於起義的指示:第三綏靖區官兵在我軍發動進攻之際,就地舉行起義。
11月18日清晨,在解放軍隆隆的炮聲中,何基灃和張克俠率領國民黨第三綏靖區77軍和59軍兩部,包括1個軍部和三個半師共計2.3萬人,在賈汪、台兒庄前線通電全國,宣布戰場起義。起義部隊一律反穿棉衣,互傳着口令“楊斯德”,北渡運河,迎着南下的華野將士,一路向蘭陵開去……
何基灃、張克俠兩位中將副司令共同起義的消息傳到徐州國民黨軍總部,馮治安驢駝放屁自驚自,他親自跑到南京向蔣介石負荊請罪:“委員長……”
“娘希匹……”蔣介石氣得捶胸頓足,大罵不止。
其時,香港一家報紙竟驚異地刊發了一篇評論:“一號卧底弄乾坤,兩軍勝敗已先知。”
卧底將軍
何、張二將軍淮海陣前起義,開創了國民黨將領大兵團起義的先河。此後,人們一直把何基灃稱國民黨起義將領,把張克俠稱中共卧底將軍。其實,何基灃和張克俠一樣,也是一名中共卧底將軍——
1937年11月,何基灃因對蔣介石“不抵抗政策”不滿悲憤向自己開槍之後,曾向何基灃下達蔣介石撤退命令的29軍副軍長兼37師師長馮治安,為何基灃的抗日激情振奮,他親自抬擔架,把何基灃送進醫院進行搶救。
謝天謝地!何基灃在昏迷兩天兩夜后,總算在部屬和醫生的全力搶救下,醒了過來……
1938年初春,何基灃離軍療養。在此期間,認真探索救國之策的他,從報紙上看到了平型關大捷的消息,其內心震驚不已:為什麼小米加步槍的八路軍能打敗武器優良的日寇呢?他產生了偷偷到延安拜訪共產黨的念頭。
在武漢八路軍辦事處,何基灃見到了周恩來。周恩來笑呵呵地說:“南京陵出了個剖腹自殺的范續亭將軍,盧溝橋出了個堅決抗日的何基灃將軍,歡迎你到延安去看看啊!”
在周恩來的安排下,何基灃順利到達延安,遍訪了毛澤東、朱德、劉少奇等中共領導人,與戰士們吃住在一起,深受感動,他竟提出了留在延安參加抗日的要求。黨中央的答覆是:何將軍留在國民黨的部隊,對抗日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何基灃臨行前戀戀不捨,他向前來給他送行的劉少奇遞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劉少奇明確告訴他:“不久,會有一個黨員來看你,向你傳達黨的決定的。”
1939年1月,豫鄂邊特委決定:根據何基灃在延安的請求和表現,吸收他為中共特別黨員。當地下黨的同志將這一消息傳達給他,並讓他長期隱蔽,積蓄力量,接受黨的新的指示時,他激動地握着地下黨同志的手說:“這是我一生最重要的轉折啊!”
抗戰勝利后的一天,何基灃利用在北平參加父親葬禮的機會,又秘密會見了駐在北平的八路軍總參謀長葉劍英,提出了到解放區和同志們一同戰鬥的請求。葉劍英鄭重地對他說:“你不能暴露,關鍵時刻要率部起義,這是黨中央和毛主席的意見。”葉劍英還告訴他,你們第三綏靖區另一個副司令長官張克俠也是共產黨員,關鍵時候可以配合你的行動。
於是,何基灃便有的放矢地和張克俠取得共識,關鍵時刻舉起了起義大旗,而張克俠和外界只知何基灃是不滿蔣介石和國民黨的將領,卻不知他是一個有近10年黨齡的共產黨員!
起義后,何基灃任解放軍三野34軍軍長。
建國后,何基灃先後任南京警備司令部副司令、水利部、農業部副部長。一次,周恩來總理對他說:“基灃同志,過去的事情,就讓它作為黨的一個秘密吧。”從此,何基灃嚴守黨的秘密,對誰也不講他是共產黨員的事情,就連他的子女也不知道他竟是淮海起義的中共卧底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