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2年春末夏初,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被項羽大軍圍困在河南滎陽的劉邦,一大早又召集眾將商議突圍之事。
“漢王,城中已經斷糧一天了。無論如何,今天都得突圍出去,否則……”護軍中尉陳平面露難色,他看着劉邦不再往下說了。
劉邦心裡有氣!他白了陳平一眼:“突圍?突圍?不是已經突了好幾次了嗎?問題是怎樣才能突得出去啊!你怎麼凈說些沒用的屁話呢?”劉邦一甩袍袖,先鼻孔里“哼“了一聲,竟冷不丁地說:“哪位將軍將我綁了送給項羽,定能封侯成為項羽的功臣啊!”
“漢王……”陳平見劉邦如此說,誠惶誠恐地趕緊跪了下來。眾將也跟着陳平撲通跪下了。
可有一將站而未跪。劉邦掃了一眼這個另類,沒好氣地問道:“紀信,你難道真的想拿本王的人頭去見項羽嗎?”
“哈哈哈哈……”紀信放聲大笑,劉邦的貼身侍衛一看他如此放肆,都已經拔出刀劍,對其怒目而視了。
“哈哈哈哈……”紀信又是一陣朗聲大笑,之後,他悠悠地說:“我紀信跟隨漢王東殺西戰六七年,紀信的為人難道漢王還不清楚?”頓了頓,他見劉邦一揮手,侍衛對他不再敵視了,便對劉邦道:“漢王,我有一計,保證這次突圍成功!”紀信說著對劉邦耳語起來。
“不行!”劉邦皺眉一梗脖子,態度十分堅決。眾將大都心裡感到好笑,嘿!你紀信打仗勇敢不怕死是事實,但你一個莽將能有啥好計策啊!
這時,陳平看了看紀信,又看了看劉邦,猜到了紀信之計,他心一驚,之後點了點頭,苦着臉低聲對劉邦說:“紀將軍赤膽忠心,請漢王三思!眼下,還只有紀將軍的計策可行啊!”
劉邦想了半天,然後說:“那就按紀將軍的計策突圍!突圍出去之後,我將重賞紀將軍!”
這夜,還是陰雨不斷。忽然,滎陽城牆上掛起了白旗,守城的漢軍向城下的楚軍喊話:“城內糧草已盡,請轉告項王,漢王願降!”同時,滎陽城四門洞開,漢軍歡迎楚軍入城受降。
呵呵!老子圍了三個月城,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啊!項羽聽報劉邦願降,他心中一喜,可又害怕詭計多端的劉邦使詐,不敢讓軍隊貿然進城。他眨眼一想,立即讓楚軍給城中的漢軍喊話:“項王有令,請漢王從北門出來投降。”
一會兒,北門裡真的出現了劉邦的王旗,只見千餘士兵打着羽毛小旗前行,一輛黃頂華蓋車上端坐着漢王劉邦,緩緩出城來了。
站在北門外戰車上的項羽見劉邦真的出來了,可他旁邊簇擁的兵士太多!如果劉邦乘機衝殺逃跑呢?項羽恐北門守軍不夠,他即把東、西門的騎兵增調到北門,讓其在外圍再形成一道防線。項羽想:只要逮住劉邦,其他幾門即使跑出一些漢軍將士,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也就無所謂了!
這時,一大群披頭散髮的女人,竟衣衫不整,東倒西歪地從南門呼啦一下跑了出來。“我們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請項王留我們一條生路……”
“啊喔——”平日里淫掠成性的楚軍一見女人,都眼睛里放出亮光,嘻笑着撲了上去,女人們驚叫着四處奔逃。南門外頓時亂成了一窩蜂!淫笑聲和女人們的驚叫聲響成了一片,把圍困東門、西門的一部分楚軍也吸引過來,加入了追逐女人的行列。
“啊!這個不是女人!”“這是假扮的!”腿快的楚軍抓住腿慢的女人,想行非禮時,冷不丁被女人懷裡的短刀或短劍刺傷或乾脆送了命,楚軍才明白過來,他們上了漢軍男扮女裝的當!
“殺!”上當受騙的楚軍氣急敗壞地和假女人們展開了廝殺!
忽然,東門外衝出兩千餘名赤膊的壯士,清一色的大刀片子,兇猛地向楚軍砍殺了過來……
與此同時,西門裡也衝出一大隊騎兵,竟不要命地一路砍殺着衝出了西門外楚軍的包圍圈……
南門跑出的假女人大部分戰死了,只有少部分在楚軍的追逐下,還在四散奔逃着。一個武藝高強,已經刺死了十多個楚軍的“假”女人竟跑到了北門,被十多個楚兵團團圍住——
“啊——”挑開了“假”女人衣衫的楚軍大叫起來。原來這個竟是“假”女人中的真女人!
“別殺她!抓活的!”一個楚軍頭目發了令。圍攻的楚軍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刀劍。因這女人貌似西施,美得他們實在不忍心下手啊!可美女人卻乘機又刺死了三個楚軍士兵,她自己也是傷痕纍纍,手中的劍被蜂擁撲上來的楚軍打掉了。
一群楚軍圍住她,用淫斜的眼睛盯着她,奸笑着向她逼進了。這女子從懷裡猛地掏出一把匕首,面朝北喊道:“紀兄啊,秦蘭先走一步了,我在那邊等你啊——”說完一刀割頸而亡。
這時,端坐在華蓋王車上的劉邦一看秦蘭自刎身亡了,從王車上跳下來,向秦蘭猛地撲去——
“秦蘭——”劉邦一把抱起秦蘭,竟淚如雨下。
戰車上的項羽對這女子臨死時喊劉邦為“紀兄”感到詫異:咦!劉邦小兒啥時姓了紀?莫非這裡面有詐?!“把劉邦抓來,看看他是否有假?”項羽對手下武士吩咐了一聲。
這劉邦環顧了一下眼前的形勢:楚兵里三層外三層地將他圍了起來,想要逃出去除非長了翅膀啊!他見項羽手下的武士朝他走來,便乾脆一把扯掉沾在下顎上的幾綹鬍鬚,朗聲對項羽喊道:“項羽,睜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究竟是誰?哈哈哈哈……”
項羽仔細一瞅取掉假鬍鬚的這人,像劉邦但卻不是劉邦!他臉一沉,大聲責問:“漢王在哪裡?”
“漢王早從西門突圍出去,遠走高飛了!哈哈哈哈……”
“豎子!膽敢哄騙本大王,你究竟是何人?”
“本大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你紀信爺爺耶!”
“啊——氣煞我也!”項羽氣得顫抖着身子哇哇大叫起來。之後,他瞅着面不改色心不跳,朝着他一個勁傻笑的紀信,又問:“小子,你就不怕死嗎?”
“嘿!”紀信輕蔑地一笑,“自古忠臣不怕死!我紀信若怕死,還會如此去做嗎?漢王惜將愛民,必得天下!我得漢王信賴,能以自己七尺之軀換得漢王不死,我就死而無憾了!”
“是條漢子!”項羽心裡有些喜歡紀信了,他想了想,對紀信說:“本大王不殺你!我封你為大將軍,你就隨我打天下吧!待我滅了劉邦小兒,得了天下,你也就有榮華富貴享了!”
“嘿嘿!”紀信又輕蔑地冷笑一聲,“你別做夢了吧。憑你匹夫之勇,就能坐天下?真是笑話!常言講,得民心者得天下!你看看你手下的楚軍,到處燒殺搶掠,姦淫婦女,早已失去了民心!而漢王……”
“燒死他!燒死他!”項羽被紀信罵得惱羞成怒!下達了處死紀信的命令!
楚軍在紀信面前架起了一堆大火,紀信坦然地走到秦蘭的屍體面前,竟淚流滿面,哭泣着禱告說:“秦蘭妹妹!你的心思我知道,其實我心裡也喜歡你啊!只是戎馬征戰中,無暇顧及兒女情長,是為兄辜負了你的一番苦心了啊!現在好了,在天堂里我倆就能滿足心愿了!”之後,他擦乾眼淚,毅然抱起秦蘭的屍體,頭也不回地走進了熊熊大火之中……
秦蘭本名秦秀英。她和紀信都是隴西成紀(今甘肅天水)人。那年,紀信來家鄉成紀招兵,裹在眾鄉親裡面的秦秀英一看自己的這位老鄉將軍相貌堂堂,英俊威武,竟一見鍾情。
“如果能和紀將軍結成百年之好,也算沒有枉活一世啊!”秦秀英自思自嘆。
“這位小哥想從軍跟隨漢王打天下嗎?”紀信也注意到了人群中裝飾獨特,長得眉清目秀的秦秀英。
“哦——”秦秀英從愣怔中回過神來,馬上意識到她剛才失態了!自己是女扮男裝的!於是,她想了想,便在招兵台的簽名簿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秦蘭。
秦蘭是秦秀英女扮男裝時改的男名。秦秀英家境貧寒,其父又有賭博惡習。一次,其父賭博時欠了當地一個姓刁的財主20兩賭債,其父便把年方二八的秦秀英抵債嫁給刁財主20歲的小兒子。這小子長得又小又丑又陽痿。刁財主心知自己的兒子沒本事,先強姦了秦秀英,以後,一有機會就“扒灰”騷擾。秦秀英忍無可忍,一次在刁財主又騷擾時竟牙一咬,一剪刀剪斷了老畜生的根!
秦秀英在逃跑時被刁財主的大兒子刁大少帶人抓了回來。“嘿嘿!事情已經這樣了!只要你以後從了我,一切都好說,要不,我只有按照刁家的家規,將你丟進渭河裡餵魚了!”這刁大少和他爹一丘之貉,也是個淫棍,他早就看上了秦秀英,只是他爹搶先下了手,他沒得手而已!這回,秦秀英剪斷了老畜生的根,他表面裝得心疼他老子,暗中卻十分高興:“哈哈!我要交桃花運了啊!”
“呸!你們父子都是畜生!”秦秀蘭將刁大少罵了個狗血噴頭!
刁大少一看秦秀英死了心不和他好,便咬着牙要替他爹出氣,懲治不守婦道的秦秀英了!於是,刁大少暗中吩咐幾個家丁,夜晚將秦秀英押到了渭河邊上,要將其墜石投河。
“秦秀英,你現在如果後悔了,向我賠個禮兒還來得及!”刁大少低聲說。
“呸!”秦秀英又啐了刁大少一口。
“沉下去!”刁大少見秦秀英絲毫沒有低頭的意思,便向幾個家丁惡狠狠地喊了起來。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秦秀英頭一昏,昏昏沉沉中她感覺自己被魚兒托着在水中行走……
秦秀英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座道觀里。原來她被石門道觀雲遊的蓮慧師太救上了山。蓮慧師太收秦秀英為俗家弟子,教她武功。師太說她塵緣未了,三年之後,便將女扮男裝,改名秦蘭的秦秀英送下了山,正好趕上紀信招兵,秦蘭便從軍當了紀信的一名侍從。
在紀信身邊的日子裡,秦蘭深愛着紀信,一次戰鬥中為救紀信,她負了重傷,傷好之後,紀信為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便和她義結金蘭。有好幾次,她都想向紀信吐露真情,可話到嘴邊又羞於啟齒。這次,紀信要捨身救漢王,她知道紀信這是慷慨赴死,生還的希望幾乎沒有!她的心碎了!為了迷惑項羽和楚軍,紀信在自己化裝成劉邦的同時,還要施美人計,在軍營中挑選男扮女裝的“美人”時,秦蘭第一個報了名。
“你不行!你還是從西門保護漢王突圍吧。”紀信臉一沉,否決了秦蘭的要求。
“哧!難道我長得不像女人?咱弟兄倆就心照不宣,都為漢王盡忠吧。”秦蘭態度堅決。
“好兄弟!”紀信涕淚漣漣,一把抱住了秦蘭。那次,秦蘭為救他而身受重傷后,他就知道了秦蘭女扮男裝的身份,也心知她的心思!他自己和秦蘭何嘗不是一個心思,只是戰爭殘酷,彼此隔着一層未捅破的窗紙罷了!紀信一見面前的秦蘭鐵了心,知道勸不動,便長嘆一聲道:“也罷!我們這是同生共死啊!”
劉邦逃出滎陽后不久即打敗了項羽,建立了西漢王朝。為紀念忠勇無雙的紀信將軍,劉邦追封紀信為忠烈侯,還封他為成紀、金城(今蘭州)等五地的城隍爺。同時,為紀念秦蘭對紀信忠貞不二,同生共死的英雄氣概,漢高祖劉邦還特封秦蘭為鞏昌(今甘肅隴西縣)的城隍爺。兩千多年來,鞏昌的城隍廟中一直供祀着秦蘭這個女城隍爺,如若不信,你可以到如今隴西的城隍廟裡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