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間草房。草房裡住着兩位老人。它是我的家,是我的避風港。他們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守護神。
草房最初是三面土牆,只有南牆是磚結構的。猶記得在春暖花開、菜花浪漫的季節里和小夥伴一起掏蜜蜂窩。在土牆上有無數的小洞洞,裡面住在一隻或多隻蜜蜂。我們用一根小棒輕輕的撥出小蜜蜂,把它裝在小瓶里,火柴盒裡。為什麼要撥弄它們,破壞它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那時候,夏天最怕下雨,尤其是綿綿不斷的雨。土牆會因為雨水的浸泡而坍塌。房子少了一面或半面牆就不再是可以遮風避雨的家。老人的臉猶如這陰鬱的天氣般陰鬱。到哪裡去弄錢來修房子?小小的我也浸泡在無奈的情緒里無奈且心痛着。不管怎樣,房子終究還是會修好的,它依然是溫暖的家。
草房上的草歷經春夏秋冬、寒風酷暑的煎熬,會衰敗、老化、不再緊密,變得輕飄飄,一陣風就會吹跑一大片。 所以草房是需要經常修繕的,在麥收之後,在颱風來臨之前。五月,黃燦燦的麥子脫離了麥秸,金燦燦的麥秸就是最好的房草。請來幾個手藝好的籬笆匠,卸下房上的舊草,換上金燦燦的,經過特殊工藝加工過的新草。走在門前的小路上,看房子上有人在鋪草,鋪好的地方在陽光下閃着魚鱗樣的光波。匠人們高聲交談,屋裡飄着菜香,老人臉上的皺紋如菊花般盛開。呵,今兒個真高興。
老屋的西間房是廚房,朝西開着一扇窗。冬日裡就喜歡站在窗前看夕陽。晚霞行千里,西邊的天空瑰麗無比。窗里的世界因為晚霞亦變得溫暖而光明。窗口下方就是灶台,多少次坐在灶前用火叉烤紅薯,烤饅頭片。爺爺奶奶在灶前鍋前張羅着一日三餐。張羅着張羅着,他們老了,我長大了。灶南邊有一口大水缸,裡面的水總是滿滿的。那時候還沒有井,吃的水就是每天清晨在西邊的小河裡汲取的。灶的東邊有一張矮矮的條桌,每天的三餐就在這張桌上。夏日裡在上面午睡,晚上把它搬到屋外吃午飯。吃過飯,洗過澡,躺在乾淨的桌上看星星,蒲扇輕搖,偶有風兒吹過,送來遠方似有如無的笛聲,如泣如訴。
冬日裡,屋外寒風呼嘯,雪花紛飛。屋裡,一張八仙桌放在中間房的窗下。 爺爺奶奶在桌上挑揀着棉花種子,為明年的棉花種植做準備。我在桌上做作業、看書。不記得當時說過些什麼,記得的唯有溫暖。寒風中的溫暖,冬日的溫暖,這份溫暖會溫暖我的一生。
夏日裡,外面電閃雷鳴。屋門緊閉的屋裡,我必定是依偎在爺爺或者是奶奶的身邊。因為我怕被雷劈死。不知聽誰說:雷如果想劈哪個壞人,如果他的身邊有其他人,雷就不會劈,因為不能傷及無辜。也不記得小時候做過什麼壞事啊,為什麼就認定雷會劈死自己呢?這個問題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我小時候做過壞事嗎?也許在我的小小心靈中,認定爺爺奶奶是好人,是雷不會劈的人,是可以保護我的人。事實是他們養育了我,保護了我。直至今日,我相信他們的在天之靈 也一定在保佑着我。
老屋,老屋裡的老人,是我的愛,我的溫暖,我的思念,我永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