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文/余巧翔
老屋是80年代建成的,半泥半磚的結構,在小城的南部。
我依舊坐在那張寫字檯前,半開的玻璃窗,窗外花香依舊。還是可以看到後面厚實的土牆。陽光透過玻璃打在臉上,看着塵埃在光束里飛舞,就像打開了一本老舊的相冊。我看着那些在白稿紙上平行而過的線條,就像回望自己走來的路一樣。記憶里,老屋就一直存在,從我呱呱墜地起開始迎接我的到來,那時候的它更像一個忘年交,我笑了,它陪着我歡樂。我哭了,它也跟着悲傷。它像一個慈祥的老者。看我自蹣跚學步跌跌撞撞的走到生命的那一頭。
幼年時候的我貪玩,總是找些衚衕里的小夥伴到老屋來,我還記得那時如何在角落裡排開竹椅,如何在它那中規中矩的空間里捉迷藏,偶爾也會到屋前的空地上,在老屋的紅磚牆上圖圖畫畫,那裡便有了字母漢字圖形,還有五光十色的夢想。那些印記時至今日也還是牢牢的附在牆上,絲毫沒有因為烈日的曝晒和暴雨的侵蝕而丟了原來的色彩。再過去,回憶就到了空白期。也許是小時候的淘氣作祟,中學時期的我完全沒有老屋這番溫潤平和,反倒充滿了暴戾之氣。現在唯一可以想起的就是那時候有一次的離家,在深夜出走老屋,同樣走過門前那道深幽的巷道,卻已沒有了小小時候的畏懼和驚恐。我毫無目的地遊走,穿梭不同經緯,路過各色城市,變換着乾濕冷暖,也淺嘗與眾不同的生活,心裡卻全然沒有了在老屋時候的平和充實,那些日子如果是一幅立體圖形,那必定是一片崎嶇難攀的山崖絕壁,我在上面提心弔膽着。
某夜驚醒夢中,回憶在安靜的黑暗裡次第鋪開,看這些,心裡再無他事卻也毫無睡意,有些偏執最抵擋不了的不是一瞬間的動搖,而是突如其來的浮現。第二天,我趕了最早的火車,穿過幾近一個中國。從內陸到沿海,從乾冷到暖濕,從漂泊的旅人成了還鄉的遊子。那天是江南的梅雨時節雨如注下,我沒有撐傘的站在老屋面前,老屋依舊那樣看着我,我低着頭不敢直視。冷冷的雨打在臉上,和滾燙的淚混合,融成一股股溫熱,似老屋的關懷。那幾年間,周遭拔地而起的水泥樓房取代了溫厚的舊式屋舍,昔日與老屋同時代的建築早已歸為塵土,只有老屋還是倔強的挺立,像在等些什麼。我重新變換角色,過着兩點一線平淡無奇的生活。變的不只有我,幾年間,老屋剝蝕了、淡褪。高三那年秋天多雨,像是老屋不由自主的嘆息,也像我害怕失去老屋的哭泣。那時候的事情讓我形象的看到什麼是多事之秋的禍不單行。老屋已經不能將壞人拒之門外,它甚至連抵抗一張拆遷通知書的力氣也沒有了。我知道會有那麼一個日子,無論我們用怎麼樣的心態姿態迎接。雖然起初總是迫不得已,但到最後還是平靜收束。那天夜裡我和老屋都沒有合眼,我可以聽見它細密的呼吸聲,那樣親切熟悉,幾年前在異地的夜晚如同鋪墊又像是伏筆。我卻懷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我依舊坐在那張寫字檯前,寫着只有老屋和我才能讀懂的日子,腦海里浮現一句教科書上的話:不要讓回憶使你失望,時間無法戰勝,痛苦憂傷都會隨時間流逝,這就是生活。
填滿紙上的幾行字是老屋填滿了我孩提時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