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是在遼北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那裡四面環山,小村依山而建坐落在山腳下。是隸屬於叫聯合村的一個自然屯。屯子不大,有80多戶人家。改革開放前,這裡是遼北有名的困難村。改革開放以後,特別是近幾年來,人們依靠種地、養殖、養蠶、出去打工使這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家各戶幾乎都新建了房屋,村裡又鋪上了水泥路,修了邊溝。
一踏進小村,你就會被小村優美的景色所吸引:連綿起伏的山脈向遠處伸展,山上一片蔥蘢,那層層疊疊的綠將小村包圍。山崖上,山花爛漫,嫵媚妖嬈。山腳下,一座座充滿現代氣息的房屋排列整齊,街道上乾乾淨淨,街道兩旁花草繁茂。村前的小河溪水潺潺,流向遠方……
三十年前,這裡沒有一座磚瓦房,全都是土木結構的茅草房。村東頭到村西頭約一華里。我家就住在屯子西頭的一個大院里。
屯子里有四個大院,都是三合院。據老輩人講,這四個大院是當年崔氏家族到此開荒佔地而興建的。後來的住戶都成了崔家的長工或短工,崔家是遠近聞名的地主。解放后,土地和房屋都被政府沒收了,分給了在此居住的村民。
各大院建築結構相同,都有正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五間,大門西側有碾坊。房子四周有高高的圍牆。圍牆是用當地的茷子土堆積成的,牆足有一米厚,四米多高。大門兩側有門樓,大門是厚厚的兩扇門板,裡面有門栓。每個大院佔地1600平方米。房屋採用土木結構,都是用上等的木料建成的。據說木料是從小興安嶺一代運來的。梁柁直徑約50厘米,粗細均勻。檁子是長方體的,尺寸大小一致。柁、檁、立柱均採用丁卯連接,不見一根釘子。可見當年工匠高超的技藝。
屋頂是用當地的山草,及大甸子里的草苫的,既防寒又保暖。我家就苫過房,苫房時,將晒乾的茅草用鍘刀切成半米長的段,再把砸成段的茅草一層層鋪到房子上,用釘有馬掌釘的拍子將草夯實打緊就成了。房脊是用茅草編成好看的花樣做成的。
房子的門窗都是木製的,門上有門板。窗子上有正方形的窗格子,用窗紙糊上。
我家住正房。我記事的時候,我們大院住着五戶人家。東廂房已經倒塌了,西廂房住着姓劉的兩家人。正房西屋兩間住的人家姓聶。我家和老王家合住在東屋的兩間房裡。老王家住南炕,我家住北炕。五間房中間開門,三家共用一個廚房,中間有一盤磨。那時不計劃生育,家家人口多,全院加起來有38口人。孩子多,免不了打架,有時說不定誰和誰就扭打在一起了,抓的頭破血流。好在鄰里和睦,各家管各家的孩子。小孩子又不記仇,轉身功夫就又和好如初了。
我七八歲的時候,屯裡還沒安電,家家用煤油燈照明。晚上睡覺時我們兩家都放下幔子。老王家大兒子結婚沒地方住,他家就在炕上有梁柁的地方掛一個吊打隔開。由於屋裡住的人口多,所以炕上很擁擠,連翻身都感到困難。如果你趕上吵夜睡不着,那就遭心了。因為夜裡你會聽到打呼嚕的聲音,說胡話的聲音,咬牙咯吱響的聲音,以及孩子大人起夜往屋地尿罐里撒尿的聲音,感冒咳嗽的聲音,嬰兒哭鬧的聲音,大人喝斥孩子的聲音……
趕上吃飯時,誰家有好吃的,另一家孩子就會眼汪汪地看着。這時,吃得好的一家就會拿一些給另一家送過來一點。大多時候兩家的伙食是一樣的,那時候,難得吃一回好吃的。高粱米飯、大碴子、玉米麵餅子能吃上溜兒就不錯了。有時怕糧食不夠吃就弄一些野菜團充饑。喝稀粥吃玉米麵糊糊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老王家小兩口半夜吵架,將煤油燈摔在地上,嚇得我和仨弟弟用被子蒙住頭,蜷縮在牆角,生怕油燈爆炸。一屋子人誰也沒有睡好覺。
那時沒有啥熱鬧,冬季農閑時,就會東家西家竄門閑聊。西屋聶家招人,每天晚上都一屋子人。屯裡有個老高頭善於講古(講故事),聶家常常將他請來給大家講。老高頭沒文化,但記憶力驚人。早些年常去城裡書場聽書,聽過就牢記在心裡了。講古的時候,聶家把平時不捨得用的帶罩的煤油燈拿出來掛在梁柁上,把燈調到最亮。炕上炕下坐滿里人,有的叼着長稈兒煙袋,有的懷裡抱着孩子,有的磕着瓜子。老高頭講得繪聲繪色,大家聽得聚精會神。直到屋裡接連傳來鼾聲才停止。我那時聽過的書有:《濟公傳》、《小五義》、《隋唐演義》、《三國演義》等。
我至今還記得老高頭在描述某英雄人物進酒店吃酒時,店家忙碌的情景:“只見店小二,腳湊火,手和面,胳膊肘子丁當倒大蒜,不多一時飯菜做好……”
如今,老屋已於十五年前就被扒掉了。雖然歷經一百多年的風風雨雨,但老屋依然風采依舊,一點兒也沒有走樣。據說當年扒房費了好大力氣呢。扒出來的房木被一家傢具店看中,以高價買走了。在老屋前五米處,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具有現代風格的紅磚碧瓦的新居。四周的圍牆也變成了紅磚牆。我也從老屋走出來,搬進城裡住進了樓房。可不知為什麼,老屋的影子還常常在我的腦海中出現。它是我人生的一段珍貴記憶,將永遠存放在我心靈的底片上。
老屋的記憶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