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發給過往情戀的情書hejingzi:
久違。
寫給詩人的信,當然要以詩寄情了!
蔚藍的水天/輕跺一朵白雲/的倩影//
站在湖邊的/一株小樹/猶如我水中/靜靜的倒影//
那是我生命/長成的水中植物/根在湖邊還是在岸邊//
思索中/一隻黑色的水鳥/精靈樣掠過/湖水藍藍的/平靜的夢境//
23個春秋已逝,今天,終於能夠坐下來,寫下這首《平靜的心情》。你的身影,真的“精靈樣掠過”我心水之鏡面……
23年來,有緣的相識,帶給我青春成長的快樂;無奈的分手,留給我人生無盡的思念……
1988年的春天,飛絮漫天的季節,在我的倡議下,同班一群“激揚文字”的熱血少年弄起了“飛絮”文學社。一個課間,班內那位寡言少語、品學兼優的女生遞給我一封信,說是他們莊上一個愛好文學、叫“芝子”的青年,尋找我們這樣的文學“組織”。
拆信一閱,娟秀的文字、優美的文詞、熱情的話語,訴說一個農家少女執着的文學情懷。
一個初中沒有讀完,輟學在家的年輕“農民”(這是我讀信后第一感受)讀書、寫詩,做着七彩浪漫的文學夢、嚮往着文明、快樂、尊嚴的生活……
一時間,我深為自己學業平平、做文不通,又叫囂着“新新人”文學的無知與狂熱“汗顏”。
於是,我這個讀高二的自詡的“文學青年”,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工工整整地用現在小學三年級學生的寫字水平,給“芝子”回了一封信。並不無賣弄地抄寫了我仿寫的抒寫改革開放初期農村青年激情奮進情懷的一百多句的長詩《風流歌》。一併向這位讓我從心底佩服,姓名又和大詩人賀敬之的讀音一字之差的“農家女詩人”致意!
20世紀的80年代,在我生長的那個鄉村、在我讀書的那個小鎮,還有些“男女授受不親”的古風。我們同班的男女同學都是很少來往的。所以只有借了“品學兼優”女生做信使,與這位尋找文學“組織”與“同志”的詩人,做了幾次“地下活動”。幾番書信來往,心中愈加敬佩這位在還不富裕的農村求索文學之路的“寂寞行者”!而在心理上,也有了朦朧的似曾相識的、甚至是相熟己久的感覺。不覺中在來往的書信中隨了“品學兼優”女生的稱呼、也隨了來信頗具詩意的署名,稱之謂“芝子”。
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與潔白的清香的“梔子”花同名的稱呼,竟成了我23年來夢境中多少次呼之欲出的清雅芬馨的文字!
初識如詩
1988年的署假,我除了幫家中干不多的農活外,蜇居在設於偏房,父親那隔三差五才有個病號的藥房中,做功課,或是讀小說,消磨一個個炎炎烈日。平靜的日字里,忽有一石投水,收到了一封來自縣文化館的信件。拆封觀看,我才知道了詩人“芝子”的狡猾:這是一封芝子從小鎮上發出的,又為了避嫌在發信人地址處寫上“縣文化館”的來信。信約我這位沒見過面的筆友,參加縣文化館的“文學青年培訓班”,並在信內附了一份縣文化館辦班的類似今天招生簡章的“通知”。
我只讓父親看了官方的“通知”。沒想到父親很高興,母親知道后竟然很激動。初中畢業經過培訓當醫生的父親與識字不多母親,以為讀書的兒子名顯於“文化館”,這個大學問人工作的地方,將來肯定了不起。積極地支持我快快報到。
兩日後,父親騎自行車馱我進城參訓。把我送到文化館大門口,父親說:“錢帶好,飯吃好。我進葯去了。”說話間很是興奮地向館內看了一眼,說:“全縣的大文化人都在這,可要好好向人家學!”
我提了母親包的薄被、床單,沿館門口寫在紅紙上《通知》指示的方向,在館內二樓設在會議室的培訓室里,向培訓主辦人——己退休的館長、詩人王迪交了5元的培訓費。寫名字的時候,王老說:啊,對了,你是“hejingzhi”介紹的,說你寫過100多句的朗誦詩,不錯不錯。下面的學員都笑,說:有來頭,賀敬之介紹的,有來頭。王老急忙解釋說:頗賀敬之,男性大詩人也;此hejingzhi,我鄧州將來之女大詩人,現在的小小少女詩人也!並向我介紹了班中幾個也讀高中的學員,讓我們坐在一起。然而“芝子”卻沒在培訓班!
下午,王迪老師開始上課。課將結束時,又有新學員報到。忽聽王老師說:你介紹的muhua上午就報到了。
接着又喊道:muhua,muhua!這就是“hejingzhi”,你們還沒見過面吧!你們是書信交流,心儀已久啊——
王老師把“啊——”的尾音拉的很長。可能是想等我有所表示。當然了,肯定不是像今天網友們初見來個擁抱什麼的。但肯定期望我,諸如站起來打個招乎,甚或走上講台去與“hejingzhi”握握手之類。
可十七八歲大小夥子的我,只是抬頭朝着講台上的幾個人,笑了一笑,也不知王老師他們看到沒有,反正就以這麼個我個人心知肚明的“笑容”,來回應王老師拉了長音的“啊——”!
然而我也是很想見到“hejingzhi”真面目的。此時,講台上三個人中,王老身邊的姑娘一邊從隨身攜帶的包中拿着什麼,一邊抬起頭來,燦然一笑。
想,這必是“hejingzhi”了!
中等篇矮身材,伴乎乎的,齊耳短髮,圓圓的白白的臉盤上一臉朝陽般的笑容……
“hejingzhi”報過名,由講台上三個人中最外邊的陪着她來報名的中年人帶着走了。
多年後今天,當然我也知道了那人是“hejingzhi”在文化館工作的親戚。也做了養着嬌女的父親的我,自然明白了:“hejingzhi”,一個妙齡少女,務農種莊稼的父母是無論如何,不會輕易讓她一個人,到什麼遠離農人生活與思慮範疇的文化館,參加什麼“文學青年培訓班的”。“hejingzhi”是怎麼說服或是滿天過海讓父母同意,在中耕鋤草與煙葉收穫的繁忙季節,來學這門不掙現錢的手藝,不得而知。現在想來,肯定是借重了那位親戚的善意妙語的勸說,才得有此行。
培訓班安排我們幾個從鄉村進城求學的文學青年就在講課的會議室里住宿。晚飯後,“hejingzhi”來到會議室,她食宿在文化館的親戚家中。
面含笑意的“hejingzhi”很自然地加入我們的談話。天南海北的閑談中,“hejingzhi”略帶沙啞的聲音很動聽,但我們沒有過多交流。也許在書信中暢談的關於理想關於文章的話,真的不適合在眾人的面前訴說……
近一個月的培訓,王老講的多,講一本什麼文學講義,又專一談詩談詩的創作。請了縣內寫小說的寫民間故事的創作劇本的,都是有國家、省作協、劇協會員身份的來講課。辦了油印的《穰圃》的文學小報。在小報上我們互相讀彼此的詩。我很佩服“hejingzhi”富有理想、充滿青春激情的詩:《一個少女的夢幻》假若有那麼一天/我成了一隻奮飛的雲雀/一定要飛過高山落向南疆/把我甜甜的歌聲拋向硝煙//假若有那麼一天/我化做了一葉小舟/一定要飄向海峽那邊/把深沉的思念獻給盼歸的同胞//假若有那麼一天/我化做一顆流星/在夜空里俯覽我的故鄉/提一盞小燈掛在親愛的村頭《請別喪氣——寫給一個失敗者》不要再沉痛於昨日的失敗/要堅定地相信未來/生活是一個多變的少女/她不過給你個難以捉摸的笑臉//如果你只記住了昨天/而不渴望來日征途漫漫/那你將會一無所獲/生活也會將你拋在後邊//丟開世俗的偏見/把握生活的信念/輾碎那微小的磨難/霞光就會閃耀在你的眉尖//
“八一”建軍節,組織了詩歌朗誦會。邀請了署假在家的大學生,有縣詩歌協會的骨幹人物參加。“hejingzhi”讀了首為“南疆前線”最可愛的人創作的詩,把自己化作一隻白鴿,在詩的意境中飛。那是直至今天我聽到的最美的朗誦詩……
王迪老師講作詩也講做人。王迪老師1928年9月出生於鄧州市十林鎮,原名王崇謙,曾用筆名駱煥、甄居、汪荻等。1948年參加工作,1953年入黨,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協、老年書畫、詩詞學會會員。至2007年6月病逝時,擔任縣作協主席、名譽主席、老年書畫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20餘年。生前一直是南陽市作協及詩詞學會常務理事。60餘年文學生涯筆耕不輟。作品集邊塞、軍旅、山水田園、旅遊、親誼情愛、政治抒情等體裁於一體,形式多樣,新舊詩體兼擅,詩文選輯逾千,兼涉散文、小說,旁及書法繪畫,一生追求詩文書畫互相滲透、鑒映、穎悟之至美境界。致力於詩藝、文學語言與技巧諸規律及奧秘之探討,廣為涉獵,博採眾長,諸體兼備,溶百流千卷於一體,寬容而又任性,審慎但也恣肆,葆繼承而創新,寓本色於嬗變,精心鑄造自身的藝術個性,並追求詩書畫互融互補的某種至美境界,雖歷經榛莽而未易初衷,殫精竭慮,從而創造獨特的人生價值。出版有詩文集《奔馬集》、詩集《澗松集》,以及多位詩人人合集的《燦爛的星晨》。八旬餘人生,近七十年文學生涯,是蜚聲海內外南陽作家群兩棲老詩人。著名詩人、原詩刊主編楊子敏先生呼之曰“王迪兄”:慕名清風久,相向已白頭。著名散文家周同賓稱其為豫西南詩之“富礦”。在他結集的《奔馬集》“附錄”中有意輯入了我的散文《詩師憶》,在他晚年結集的《澗松集》的扉頁的四輻照片中刻意選用了這期培訓班的學員合影。可見王老師對這期培訓班學員的厚愛,與之在這期培訓班上傾注的心血,和寄寓的厚望。
王老師講人生講愛情,除了作文與作人的恆古命題外,是有意針對班上的年輕人的。培訓班學員大多20歲左右,正是談情說愛的年齡。王老師是在有意引導年輕人樹立正確的人生觀、文學觀、愛情觀、婚姻觀。
談作詩,王老師講划右派后在農村,白天勞作之後,身心疲憊,仍於油燈微光下,以鍋台為案,筆耕不輟。談作人,王老師講小事,借鄰人杴鏟傢具,用過的后,必親除泥垢,潔凈而還。
講愛情,他說愛是責任,愛一個人就要給一個人幸福,不能一唯索取,要先立業后成家!做人做事做文學,有精力,才有成就!
講到愛情,王老師現身說教。王老師在1948年參加工作離別家鄉時,剛剛20歲,新婚不久。后隨軍轉戰豫鄂皖贛湘粵桂滇諸地。1955年5月轉業,任中共思茅地委宣傳部文藝幹事兼文聯(籌)秘書。1958年5月被錯劃為右派隻身回鄉時,10年光陰倏然已逝,沒見過面的兒子已然八九歲了!對愛人王老師是感激之至。王老師是文化人,卻與沒有什麼文化的愛人在農村育雛養老,甘苦與共,至老境伺老妻與病塌,相濡以沫,堪為恩愛夫妻,伉儷楷模!
王老師強調愛情的物質條件基礎,與精神的相輔相承:王子有白馬才為“白馬王子”。愛人之貴,在財富的創造。一個人只有有創造財富的能力、有高尚的感情,才配說愛情!王老師為多少愛好文學的青年提供創業、就業的機會,勸多少對愛好文學的夫妻創業、興業。他總是告誡他們:文學源於生活,生活是基礎。生活穩定,書桌才安生,才有美文,才有麗章!
談到現實的愛情,愛情的現實。王老師舉友人之子實例。說友人之子“某”高中有同學佳麗“甲”。某應屆考入省城中專,學制二年。次年甲考入省城本科,學制四年。二校近鄰,甲之入學之報道,由某引導幫襯。假日兩校鄧州老鄉同游,某與甲感情極融洽。至寒假同歸,雖同在縣城,然一日不見,已如三秋。其情其意有詩“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為證。兩方家長皆與王老師相熟。某之父欲請王老師為月下老人,給年輕人挑明,即避人閑話,雙方家長亦好相處。
王老師深味世情,為兩家老人計,為年輕人前程計。王老師與兩家老人及甲談了同一番話,只是避開敏感、脆弱的姑娘。王老師苦口婆心說道:某秋將畢業,走上工作崗位,中專生多分回本縣。甲尚讀書半載,學業還有三年半,及至秋季,也還有三年。本科生,多留省城。三年分離時光,某在小縣城,少年英俊,眾女子所心儀。甲在省城美麗漂亮,追求者必眾。稍有變數,傷及兩家親友,留憾某、甲終生。常言說性急吃不了熱饃饃。不若,某心中有數,與甲若即若離,回縣實習時,少有書信,回校不多接觸。二三年後,仍情深如膠,再結秦晉,必是良緣。稍有變數,年輕人不傷友情,兩家人不傷感情。
二年後,回縣工作的某入黨提拔,少年科長,與一縣領導千金喜結良緣。三年後,甲畢業留省某廳工作,安家省城。某與甲世交友情,兩家通好。王老師講之此,亦甚慰矣!
我與芝子分手后,舊情難了,身心俱痛。訴於詩師。師曰:長痛甚於短痛。用心學習,轉移精力、注意力。切記,即有決心,別另生枝,少書信,不見面。日後見面也要多寒喧,多祝福,……
王老師之語,有益於我多矣!
王老師鼓勵班上正讀書的學員,以學業為重,以文學愛好促進語文及其他學科的進步,先完成學業升入大學,知識面全,生活工作有保障,可以靜心創作。所以學業也促進文學創作。他打了一個形象的比喻:譬如走路,升入大學,以升學促文學,是坐汽車、從火車,甚至坐飛機前進。一唯追求文學拋棄學業,是步行、是爬行,走的慢,知識面窄、成果小。
王老師的授課給我人生巨大教益。我之一生雖無大成,但坦誠做人,忠誠做事,以豁達的世界觀樂度人生。雖然走入社會之後,因為長年生活在鄉鎮與王老師極少接觸,但當年培訓班的教育,使我受益終生!
在培訓班結束時,王老留給我們學員一個重聚的機會:布置結業作品,讓每人在一周后交1-2篇習作,多交不限。說是有可能推薦在縣文聯辦的《穰原》雜誌或是“南陽日報”的“白河副刊”上發表。一周后我準時去文化館見了王老師,也許有藉機見一面“hejingzhi”的緣故在內。但幾乎沒去幾名學員,也沒見到“hejingzhi”。交了作業,在王老師狹窄的書房兼卧室里,不善言語的我,說到實在沒話說了。只好離開文化館,騎着自行車回家。
“muhua”,“muhua”!在從公路拐向村中的叉道口,忽然聽到有人喊我名字。循聲回頭,“hejingzhi”騎車急行而來,不遠處還有一位同行的姑娘。
“這是liuyi,我縫紉培訓時的同學,家是劉集鄉的,我請她到俺們家來玩”。“hejingzhi”向我介紹她的同伴,一個和她身材相仿,瘦小的快言快語的姑娘。
見我無語。又說道:你騎的好快呀!聽王老師說你剛走,我倆就往回趕,就是趕不上。
一向不善言辭的我,在兩個不太熟悉的姑娘面前,更是不知如何說、說什麼好了。
精明的liuyi推車向前走了一段,似乎為了減少我的窘迫。然而我終是支吾。好像後來說了以後多聯繫的話就分手了。離別前,“hejingzhi”把車子前後來回推晃幾下,最後象是下定決心似的,騎車追上liuyi走了。我往着她們遠去,竟無了思緒。那一刻彼此似乎都有不能明言的不舍只意。
培訓班結束后,我們各自散去,各做各的事業。一班近30人,中間有許多一直堅持走在文學的路上,有的專業寫作為生,而大多成為名噪一方或牆內開花牆外香的本行業本單位寫家。我回到高中完成我未完學業,與培訓班內的幾個高中生一直有着文字交情。“hejingzhi”參加過縣城一個縫紉培訓班,後來就在縣城一家制衣、刺繡的廠里工作。但至此之後,沒有再勞煩班上“品學兼優”女同學給我傳書。而是從刺繡廠直接寫信給我!她在信中直呼我的名字,接受我象她的朋友一樣稱呼她“芝子”。
初戀如蜜
“芝子”在年齡上應該是大我2-3歲的。20世紀80年代,20歲左右的姑娘在農村還沒有出閣,已是大齡姑娘了。“芝子”,沒有對象,想必是文學的緣故。和所有的少女一樣,她一定有所企待,企侍一個也愛好文學的志同道合的情人,在“芝子”是合乎情合乎理的。
在認識“芝子”之前,1986年的春節,一個叫舅爺的遠親,就給我介紹一門親事。當時,同一個村上十七八歲如我的同齡夥伴,輟學在家的大都已娶妻或嫁人。家境還算殷實的讀着書上着學的我一定也有不少提親者,父母怕影響我讀書沒向我透露而已。但我被父母指定某一個時間在集鎮某一個地點或親友的家中,獃著供某個姑娘或其父母、親戚觀相的事,就有幾次。父母或是不中意,或是期望我讀書有成,沒有向我明說,暗中婉拒的事是肯定有的。這次年近七旬的老舅爺介紹一個親戚家的漂亮姑娘,父母是不好拒絕的。就把皮球踢給了我,那一晚,讓我和舅爺住在一起,讓舅爺親自給我說親,父母或許已有了同意的意見在內。
然而舅爺一提道親事,我就斷然拒絕了。我沒有一點猶豫,因為很早我就做着文學美夢,很狂妄地想,我會走出農村,干出一番事業,我怎能早早定親結婚自誤前程呢!那一晚,夢中醒來,年邁的舅爺還坐在床上一個人默默吸着旱煙。然而我的心一點也不動搖,很快又甜甜入睡了。今天想來,我真有點少不更事,鐵石心腸,怎樣能這樣對待一個好心的老人呢?
“芝子”,也許以為我是他的期盼。在一封信中,婉轉地向我表示真摯的情感。讀到那封信,我感到了無比的激動無比的幸福無比的快樂,也無比的恍然。一連數日,我做不出理智上拒絕的決斷,我百分之百地接受了“芝子”示愛,準備着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然而我卻不能給“芝子”一封回信做答覆。我似乎不會寫一封表白的情書。只是心如蜜甜地誠惶誠恐地期待着什麼!
秋假的午後貪睡的我遲遲做着白日夢。睡到下午四、五點起床,是我上高中后養成的假日懶惰的習慣,借口嗎:是大休整,大奮鬥!
剛睡熟不久,我被母親叫醒了。我看了一下手錶,才2點多一點,很有點不情願。母親說:有同學找你,快起來!
鄰近學友來家玩,是常有的事。我走出父親的藥房,心中一驚、眼前一亮!
是“芝子”,“芝子”和“liuyi”坐在沒有圍牆敞亮的院子里。
“芝子”朝我一笑,我急忙上前打招呼。
“我送liuyi,路過。和liuyi一起來看望一下詩人”。“芝子”甜甜地笑着說。我和liuyi各有所知地附合著笑着。
Liuyi說:詩人,怎麼不送一送我這個遠客。話語中不無做作的成份。說著話“芝子”和liuyi站起身就要走。我也覺得走出家門說話才會自由暢快些。就起身送客。母親急忙客氣地挽留客人。但聽說liuyi要回六七十裡外的家,就關切地說:那快走吧。一個姑娘走這麼遠的路,家人會擔心的。
在公路上送別了liuyi,路邊剩下我和“芝子”倆個人。一時間天闊地寬,日暖風和,白雲藍天之下,萬籟俱寂。靜得,似乎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好久,我和“芝子”默默地站着,無語。
“廠里最近沒啥活,liuyi來我家玩了幾天。”“芝子”終於找到一個貼近的話題,“送她回家,說是看看你星期天在家不。誰知——”
“芝子”說著,羞澀靦腆地笑着。
“芝子”是一個好笑的姑娘,我喜歡。
然而我卻又無話可說。不知是直截了當地答覆“芝子”信中的示愛,還是象往日書信那樣談一些理想或文學的東西。我不會說話,更不習慣說一些愛情的言詞。
我愛聽“芝子”略帶沙啞動聽的聲音。
但“芝子”終也無話說了,只是甜甜的笑,笑得我的心深醉……
終於說到了那封信,已記不起是誰先提及的。“芝子”說:“我不應該寫這信。你還在上學。會耽誤你學業。再說你將來考上學了,咱也不能成。”
我一定是給了“芝子”肯定的答覆。但初此置身談情說愛的環境,面對心儀的人,我一定是語無論次,我說話的水準,一定不如我寫的幼稚的詩句動人。但“芝子”愛我一定超過我的詩作,所以她很入心地聽了我亂七八糟的表白。另外我讀書的那所農村高中很少有學生能考上大學,所以那一刻我和“芝子”似乎沒人去考慮我升大學之後的事情;我本人而言,似乎也一直沒有一定考上大學之類的豪情壯志。我只有不知如何產生的我能夠成長為
一個絕世的文學大家或行呤詩人的妄想。那一刻的清高與氣盛,現在想來真有點莫明其妙,或者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初生牛犢不怕虎,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我和“芝子”終於覺到該分手了。“芝子”約我次日到他家中去。說他父母,主要是她六十多歲的奶奶,想見見我。我鬼使神策地答應了,竟沒想到行動的後果與諸多連帶的效應。
“芝子”的奶奶很喜歡她,她的奶奶20幾歲守寡,艱難地養大“芝子”父親。像愛護自己的心肝一樣愛護着“芝子”兄妹幾人……
“芝子”的訴說讓我感動,感動的我,在沒有承擔責任能力,在沒有處世與處理世事技巧、甚至基本方法的情況下,邁出了愛的第一步,竟然能答應到“芝子”家中去……
現在想來,這次會面在“芝子”,是發出那封信后,有過預謀有過策劃的行動,如果沒有“送客”的道具,20世紀80年代封閉保守的農村,一個少女怎好意思走進心中情人的家。
然而,我們終於走出了愛的第一步。如果,有什麼錯,我只有用一生承擔著所有應該負的情債。
直至今天,我對初愛不悔!
多年之後,某一秋天,我一個人,野外徒步,秋天陰雲隨着秋風輕輕拋下點點細雨,心靈忽有觸動,對面的雲影似是“芝子”微微對我笑語。其情其景象似了同送“liuyi”后公路邊的低語。還能分行寫幾句文字的我,寫了一首《稀疏的秋雨點》回昧我初戀的感覺:
稀疏的秋雨/點點滴滴/飛落/粘濕我的臉頰/就象初戀情人/醉人的笑意//
風掀衣衫/颳起記憶的塵埃/讓秋雨粘濕/所有的回憶/在思索中洗滌/在秋風中涼曬//
在田野那將黃末黃的禾葉上/在河水清清蕩漾的波紋上/在匆匆掠過鳥翼的羽尖上/在陰雲飄忽不定的影痕上/讓風牽着思緒在雨絲中/尋找細微雨點的腳印//
冰涼的感覺/點點/滲入我的/骨髓/給我刻骨的/永恆的記憶//
誠惶誠恐的見到一家質樸厚道人
也許是鬼使神差,現在想來是少不更事,做事不計後果。我竟然爽快地好不思索地答應到芝子家中去。
次日,一大早,我竟是空着手,騎着自行車,往芝子的村莊趕。10里左右的路程,我走走停停,甚至是在路邊坐好長一段時間,才推車走一程。因為一出村,我後悔了,我害怕了。
我到芝子家去,算什麼?!
父母知道了怎麼辦?!
芝子看來是給家中言明了。可我呢?!
思前想後。那時沒有電話沒有傳呼沒有手機。只有我心中的誠惶誠恐:父母婉拒的親事,我沒責任。我果斷地拒絕舅爺的善意,是向父母表明怎樣堅決的決心和遠大的心志。現在此行……後果……
是怎樣捱過六七里的路程。終於到了途中礓石河邊。一眼就看到河對岸路邊一株不大的楊樹下,那個朝思夢想的身影。我一下子激動無比,竟然騎上車子飛快過了小橋。
君在河之左,我在河之右。河之左咋是這樣的遲,象小螞蟻爬山一樣慢呀——慢——
芝子奚落我,我也只有一臉憨笑來應答。
咋害怕了,俺家的人一個也不吃人,怕啥哩!
我不知道芝子是何時步行數里早早就到了河邊等候我。沒有她的等候沒有她的善解人意的話語打開的我心結。我是絕對不敢邁進那陌生的家門。
我在芝子的陪伴下,推着車子,慢慢的走着,聽着芝子甜甜的話音,述說她的奶奶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她的妹妹……
恍然中,我走進村莊,穿越村子,在村西南角,可望見湍河水流的院落中,在烘乾的烤煙的金黃色調與芳香中,我見到數十年守寡拉扯一家人的慈祥的奶奶、忠厚不多言語的父親、精明強幹快言快語的母親,一個極像芝子漂亮的妹妹……
一家人用盛情,用早已包好的餃子,招待我這個誠惶誠恐、不知所措的客人。
如果,如果沒有芝子一直望着我甜美的笑意,我真會在恐惶中逃出這個充滿溫情、家風素樸的家。
飯後,母親說給我一段刻骨銘心的話。大意是芝子大了,芝子是兒女中最聽話學習成績最好的,一家人可以供他上學,可是農村女娃上學晚,年齡大了,初中沒畢業就去學裁剪。想的是女孩子會剪剪縫縫好找婆家,全家人都支持她學。想不到兒大由不得娘。誰給她說婆家都不願意。最聽話的孩子不聽話。誰家的父母也不願孩子受委屈,俺們隨她的意,可是她妹子也大了。總不能妹子不找人家等着她,咱農村姑娘大了就耽誤了好人家。逼的緊了,她說要自己找,可人在哪?她奶奶守一輩子寡,看重好人家好名聲。你們老大不小,你情我願,俺們大人不同意也同意。可你又在上學,芝子又大你兩歲,你耽擱得起,芝子等不起。也給你爹媽說說,你們先定個親,我們對人家說媒的也有個交待。她妹子也好應承人家……
苦口婆心一番話,在情入里。好像讓我一下了明白了許多事理。明白了我此行是有一份責任的。這份責任感又使我好像一下子長大一大截……
多年之後,我發表的詩作中有一首《懷舊——忘卻不了的初戀》入選詩集《不落的太陽》。其詩與其說是對初戀的懷念,倒不如說是對愛情責任的思考。詩曰:
??最無聊時,打開的/最有趣的書/飄出一聲輕嘆/滴落/粘濕塵土//
??你走回的腳步/輕輕但/深深的烙印/銘刻在我的心扉//
??想象你今天的容顏/清秀依舊紅顏依舊?//
??而/詩人的承諾/是一條長鞭/永久永久/抽打我/??一頭曳地的耕牛//
欲棄不舍,沒有熱戀的愛情記憶
然而,一時間我不敢,也不知如何當面訴戀情於父母,可是雪不掩寒梅,紙里包不住火。一個芝子叫老姑爺的給她提親,得知我和芝子的情愛,就當著芝子父母的面打了包票,原來他和我父親也極相熟的,就興沖衝來給我提親。
父母婉拒了。母親見過芝子和liuyi一面,沒有太深印象,況且芝子輟學,年齡又比我大。還有對我不講情面直言不諱地拒絕過老舅爺的埋怨在內。另外父母就是我考不上學也有安排我進城工作的機會……等等不利於我和芝子感情發展的諸多因素!
這件事讓芝子和她的家人都感到很沒面子。芝子就以“不願耽誤我上學”為由給了我一封斷情信。不知變故的我在恍然中思索,怎麼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星期六回到家中,父母的一堂“政治課”,讓我明白了“芝子來信”的個中原委。對於父母我無理狡辯三分,但父母拿出了“說假話、擅自去芝子家”的鐵證,使我啞了口。而芝子的信又使我真箇無望。
一晃近兩個月過去了。隆冬季節,在寒冷的教室我埋頭功課。一貫不安心學習的同桌,是我同村的晚輩,他忽然指着窗外對我說:叔,有人喊你。
我抬頭一望,果然從窗口邊的同學到我的同桌都看着我,用眼神、用輕聲傳話。窗外似乎也有人影晃動。
我從昏暗的燭光油煙中走進凜烈的寒風,不由打了個寒顫。“muhua,有人從城裡給你捎來王老師的信。”一個姑娘的聲音,語氣很果斷,不給人思考的餘地,“跟我來!”
文化館王老師找我幹什麼,會不會是學習、培訓、開會?
走進街邊一家診所,燈光中我看到了微笑的織着毛衣的芝子。頓覺心口一熱,卻不知如何是好!
“咋,不認識我!”
芝子說著拿出一封封好的信:“給你捎封信。”
原來這是芝子親戚家,那女孩是她表妹。
芝子送我出來,黑暗中拉了我一把,輕聲說“那信是我的。好好學習吧。”
芝子在信中傾訴了處境的無奈:父母急着要她定親,最疼她的奶奶最大的心愿是看着孫子們一個個成家立業,以慰平生。而她深愛的文學,不能當飯吃,只能給她夢一樣的幻想,給她心靈的慰藉。如果說文學愛好給她有收穫,那就是與我的相識相知。可我又是個讀書的學生,這樣的愛情又有點捉摸不定。但還是希望我學好,能考上大學,圓夢文學!芝子說她已經說服父母,等到我高考了,甚至等到我再複習一年再定親。
在信的末尾,芝子無奈地嘆道:我深愛着我的愛,不願放棄。如果我現在象我奶奶那樣,有六七十歲有多好!
二十幾年後,一個午後,在街頭。我真真地看到了年輕的芝子騎着車子從街上掠過。心中一動,但很快自失地一笑,想到芝子信中“如果我現在象我奶奶那樣,有六七十歲有多好!”這句話,我出現了我是六七十歲老人的幻覺。並吟詩記情,詩作:《愛的暮年記憶》
你的身姿/閃過街道的/另一面//我跨街去追/已不見你/飄過的影子//(失落中/我感到自己的可笑:)//
我已是/七十歲的/老翁//你也該是/龍鐘的/老奶//只有初戀/絲絲印痕/留存青春的氣息//我寄身這座城市/度/晚年//河岸村道/你走過時/還有初戀的氣息?//
那一年的高考我名落孫山是意料之中的。暑假我到在市區火車站收糧食的表叔店中當小伙記,有點象現在學生的社會實踐。然而麥收已經結束,還沒有到秋糧收購季節,只有閑着讀書打發時光。芝子這時在火車站附近一個煤廠上班。我們約會竟然多了起來。
如果說我不再復讀,或許十八九歲的我就有可能與芝子走入早婚的行列。然而我讀書的熱望是有的,而父母則堅決要我復讀,雖然我升學無望,但我只要復讀,年齡大我兩三歲的芝子就有可能和我分手。這是不情願這門親事的父母分開我們的緩兵之計,而我全然不知。
我終於復讀了,假期不到一半,我的班主任老師,就把我“請”回了學校。畢竟我是那個農村高中二三十個畢業生中較好的一個。“今年不行有明年,明年不行有後年,沒有熏不黑的灶火。複習四五年、七八年才考上學的大有人在。”班主任這樣鼓勵我。
復讀的一年,是芝子最苦的一年。這一年她的表哥復讀六七年考上一所中專后,與定親二三年的對象分了手。她的家人現身說教,逼芝子早定親完婚。而我的父母並不直接反對我和芝子和好,而是“退後一步說話”:現在不定親,等你不上學了,你們馬上定親,定了親就結婚。
於是,我和芝子的通信,就圍繞一個話題:無奈說分手;不舍,含淚再修好。說散說和的矛盾書信往來中,一年過去了。
這一年中我和芝子見了兩次面。一場秋雨後,道路泥濘,然而那是芝子信中約見的日子。我仗着“不怕天不怕地”的“戰天鬥地”的青春活力,硬是在泥濘中推着車子向約定的礓石河畔走去。芝子則聰明多了,踩着泥濘,輕鬆走來。
礓石河,細流清澈,河灘草肥林茂,我們站在白樺林下,並沒有太多的話題。真箇是“盈盈一水間,脈肪不得語”!芝子的親事成了父母的老大難,我就是製造困難的“火焰山”。
到了分別的時候,我決心送芝子一程。接近村莊,芝子忽然指着一片收穫過煙葉、只剩下高高煙桿的田地說:這是我家的煙地。說著跳過溝去,扶着一棵煙對我說:你們家人是不是嫌我個子長的不高。看,我還沒有煙桿高。說著自嘲地笑了。我從來沒考慮過芝子身高的問題,也許真的父母嫌她個矮?但我愛芝子,從相識到相知,從沒在像貌上取人。這也是我有生一來善良樸素待人處世觀的體現吧。多少年來,不管是鄰居或是親友家的孩子,甚至旅中陌生人的孩子都能與我親近。愛人說這是我人善心善的緣故,因為最無助最弱小的孩子是最能分辨出誰最不能傷害到他的。
然而在當時,我卻不知道怎樣去安慰芝子。只能把答案留給芝子在心中苦苦地猜!
今日想來那此見面留在記憶中的美好,是秋陽下靜美的白樺林。
多少年過去,想來其靜其美,猶在眼前。我曾以“對故鄉河彎一片白樺林的記憶,總離不開那溫情的秋陽……”為序做詩《秋陽與白樺林》:久違了/深愛着的白樺林//緩步走入林之深處/隱隱聽到小河水音//而心讓秋野被白樺林/遮蔽在思維之外//風中作響微黃的闊葉/閃爍秋天陽光的色彩//樹葉割碎的陽光如柱如線/照在腳面照着林間沙草地//腳下黃沙與草的枝葉一樣溫柔/心底感受有風的手指微拂輕揉//狂想讓白樺林漫無邊際/一生一世走得進來走不出去//穿行林中,偎依樹桿/枕着根葉,坐躺草地//白樺林存儲陽光風月/給我一個世外的境域//靜靜地清清地看着秋色無限/細細地柔柔地品味一段夢般光陰//
另一次,我們在我讀書的小鎮上約會。我用節省的18元生活費,為芝子郵購了一套龐中華硬筆函授教材,可能是芝子說過想練書法。我就以此作為送給她的禮物!
這是我送給心上人唯一的禮物,字寫得很好的芝子是不是由此書藝大進,不得而知。我一輩子寫不好字,女兒上三年級時就不讓我在她的作業上簽字,嫌棄我的字寫的不好。但我是讀書人,關於文字有自己的思考,在對這份以“字”為禮的“秀才人情”的不斷追憶中,在對芝子胖胖的手臂握筆運力寫出一行行娟秀文字的想象中,我對“文字”的感悟,有詩為證:《筆文字知識》手臂是天平/稱出筆的力量//筆的力量/給予流泄的文字//文字流成/知識的海洋//思維就有了/進步的動力//
若幸芝子讀到這封23年後發出的信,不知對我的“字禮”做何想?!
七月七、八、九三天高考,其實,提前一個月我就放棄最後的拼搏衝刺。我讀的高中每年最好的升學成績也就那麼一兩人,而且多是理科的學生。多年來學校讀文科的能升學的少之又少,甚至一兩年或幾年才考取一人。我讀文科,班內有十四五個畢業生,我的成績排名最好是第三名。高考前一個月,我用很多心思為高考後謀划生計。因為最後的複習老師為了不影響學生的學習情緒,很少到班。所以同學們最苦的日子,我倒輕鬆自在。七月五曰進城駐進旅館,休整備考。那時的高考不象現在有父母扈從,口袋裡裝上十幾元錢就坐車進城了。住宿的賓館有電扇,很少享用過,心中就不只是高興,而是很激動了。從鄉下進城的少年、特別是第一年參加高考的應屆畢業生就特興奮,在城區內沒王蜂一樣亂轉悠。我和一複習四五年的學兄同在一室。同室的其他幾位早不知跑哪去了,我倆就只穿了褲衩,光身子躺在地鋪上,聽他習慣性地把歷史或是地理課本從某一頁背向另一個某一頁。六日晚飯後,我倆依舊做着這打發難捱時光的背書活動。突然,有人敲門。我倆飛快穿好衣服。開門一看,是芝子和另一個姑娘。
我走出門去,原來我們住的旅館就在文化館近鄰,芝子到他在文化館的親戚家,和表妹一起來找我。寒喧幾句后,表妹告辭回家了。我和芝子走到文化館園內的假山傍,芝子像親人更像一個大姐姐,關心我說:天熱,飯要吃好。考什麼樣是什麼樣。努力了就夠了。
我依舊不能象信中那樣暢言。然而芝子在考前來看我,卻是讓我感動。多少次想來,心中都會有曖潮湧起!
多年後的一個秋日的早晨,在異鄉進修學習的我,孤獨的一個人在操場漫步,忽見秋陽初升,朝暉滿天。我突然又想起高考前那個晚上芝子親情暖暖的低語。一股詩愫湧來,寫下《初升的秋陽》成熟的季節/成熟了你//你已長成天宇/熟透的果子//站在夜的末端/我遙遙的/望你//你/有/人間佳麗/羞透的俏//
黑色的七月大考之後。地區招辦以我的分數為分數線劃定了那年的中專分數線,在許多人以一分之差痛惜時,我真可謂是僥倖呀:以委培的身份升入了地區師專。
面對責任,我選擇分手
我到地區師專讀書不久,芝子來到了學校,帶來一本縣文聯編印的《穰原》雜誌,上面發表了我的一首詩。這不久校報、地區日報副刊相繼發表了我的詩歌。芝子說:我這一輩子無緣大學,你考上了,我真高興。我寫了許多文章沒見過報,你一下子就發表了幾篇。來大學校園走走,感受到大學校園的氣息,真後悔沒把書好好讀下去。讀讀你在報紙上的文章,聞到那清新的墨香,也知足了。
說著話,一直微笑着的芝子忽地話語一轉:如果,你有別的想法,我可不會賴着你。
最後芝子依然笑着說:奶奶說了,“有剩男沒剩女”,我現在找婆家還是好找的。等你畢業了,我可成“剩女”啦!
那一刻,我的心一沉。我忽然覺得,芝子是那樣的無助與可憐。但我卻沒有擁心愛的人入懷的衝動。因為聽着芝子這一段表白,我真真感到的是:有巨大的責任象山一樣向我壓過來!
我自幼體弱多病,是一個生存能力極低的人。如果將來和芝子結婚,繁重的農村體力活,誰來替芝子一把!
當時師專畢業生的月工資只有五六十元。而漸起的民工潮已使青年農民受益,在南方打工月工資當時有四五百元。
婚後的芝子只有在農村勞動,或在城市當臨時工,有限的收入能給追求幸福的芝子帶來什麼!
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我38歲的堂兄病逝於肝癌,我六十多歲的舅舅也患同樣的病症離世。我高中的同桌身壯如牛,學習勁頭不大,卻怕自已的肝壞了,成天喝着“雲芝肝泰”,拚命給我慣輸病學病理。
我升學的大半年裡,身心一至不佳。春節回到家中,學中醫的父親認為我是虛證,用中藥給我調理。芝子來家中看望我,父母出奇地對她好。在我跳出“農門”后,養獨子的父母竟十分想有一個農村的兒媳,做依靠。芝子和我自由戀愛,感情深厚,甚至芝子年長於我,也成了優點。母親說“女大三,抱金磚”。做醫生的父親甚至開始託人找關係,想要芝子進縣衛校學習。
然而,我決定與芝子分手了!
一年前,芝子開玩笑說:奶奶活六十多歲,多幸福呀!我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三十歲。
那個寒假我總想起芝子這句話,覺得是不祥的讖語。我為人子的贍養之責、做為男人的養家之任,難道都要嬌小的芝子來承受……
我決心和芝子分手,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長大了,長成了一個明白責任的男子漢!
我和芝子很平靜地分手了。那天芝子沒有笑容,卻有解脫的自然風情!
我永遠記着芝子恆永的笑容,也永遠記着芝子沒有笑容的坦然!
我義無返顧地選擇了分手。多年後我有兩首詩表白自己的心境。一首《故事河》,記當是時心情:故事是你身後/
飄忽不定一條/非長流短的河//而你向著/遠山原野/走//任身後/一條故事的河流/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傾瀉//
一首《那一刻,我錯過了回首》,是我四十歲后,回首往事不無遺憾的心情:是人生的行程/過於匆忙/是前行的渴望/熾熱而心燥//那一刻/是在下山?/是在爬坡?/是在水之湄?/是泛舟在湖面?//在我/心靈為之顫動/那一刻/我走的依舊匆忙//當我心平/性情回歸平靜//才深悔/
錯過了駐足回眸/看一眼/那一汪碧水/那一林青秀/……//
詩中的心情可以這樣表述:世俗攫取了人性中太多的東西,人生不能沒有遺憾。而我們在無奈中,要把遺憾當一枚柑欖的堅果含在口中,在心裡仔細品味、品味、再品味……
這,應該是多味的人生!
而關於這段感情最美的記憶寫在《桂樹心語》中:踩一枚桂樹/夏的落葉/走進一域/將黃未黃的天地//葉脈舉起手臂/手臂擎着/森林般/撐起思緒/悠悠的情歌//青草地上/露/是相思的淚/一顆顆/串起愛心/最新的傳奇//走在桂葉的世界/想着桂樹/不老的青春/想着桂葉/神秘的界域/思慕桂花開時/隨風而起的幽馨//
分手之後,芝子掛心我的病。她給我來了一封又一封信。擔心在學校讀書,中藥怎麼吃?冬天給我寄來她織的毛衣。在我快畢業時寄給我一套她做的西服。
芝子對我的挂念已然象一個姐姐關心着弟弟。
我卻不敢給芝子回一封信。多年來葯幾乎沒離開過我。雖然我逼迫自己儘可能多地鍛煉身體。但一直是亞健康狀態。工薪層的生活又是清貧的,我能對象姐姐一樣關心過的芝子說點什麼呢?
今天靜靜地坐在書案前,夜色如墨,一片靜謐。回想這段少年情懷,怎能無所感無所悟:想來這段沒有終結的感情,始於芝子,是芝子用心培育呵護這份情感發芽、抽葉。然而,當時我少不更事,十七八歲的年齡,一直生活在閉塞落後的農村。尚沒有承擔這份有着責任的愛的情感的能力,也不會去思辯、判斷該不該接受、擁有這份沉甸甸的“甜蜜事業”。而我們生存的環境,又沒有自有戀愛的土壤。當時農村青年婚姻基本上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雙方父母、親友鄰居都沒有給以充分理解。而我初入芝子家,毛手毛腳沒有“鵝毛”輕禮,違背了時俗禮儀,也沒有尊重長者的意思。不夠穩重、莊重。芝子家人對我最初的印象,也一定不會好到哪裡去。當是時,也不知芝子忍受了多少委屈,在家人中為我周全,而我又傻傻的全然不知。在父母哪裡,又不能向芝子為我那樣,讓父母接受芝子。只能聽命於老天,被動自然要“挨打”!
而當我終於明白了愛的責任,看到的只是芝子的困境,更重要是對將來的生活沒有信心,有的只是恐懼。心中還有迷信的動西做怪。無能力無奈何地選擇“逃避”,與芝子分手。
也許是上天眷顧可愛聰慧的芝子,讓傻頭傻腦的我與芝子終於失之與交臂!
離開了芝子,我開始了一個有陽光與水就能生存的貼近自然的豁達人生。命運再次顧憐我,畢業前後,親友介紹給我一個酷似芝子的姑娘,幸運的是和她一起活過了三十歲、四十歲,走出了不祥讖語的陰影,並有餘力靜靜地坐在書桌前寫下這封書信。一個偶然的機會,相遇當年那位“寡言少語、品學兼優”的傳信使者,從談話中獲知芝子人生幸福如意,她與愛人有知識有技術,勤奮上進,生活富有。
愛過的人人生如斯,也堪稱幸!
我一直追求近乎自然的生活,23年之後向我的芝子姐姐彙報我的生存心境。詩名《在月光的懷抱》,序曰“月光如水,思想純凈如嬰兒!”,詩句見下:
站在月亮地上/在月亮底下/我是月光懷抱中的/嬰兒//
酒醉后的我/如/月光海洋中的/魚兒//我暢想/自由的魚兒/是我夢中的/人兒//魚兒/沉醉后的夢中/我是月光中的/嬰兒//
給詩人的信,就以詩做結吧。用詩《夢中,那株俊秀》表意:
飽含青春的俊秀/又來到了我的夢中//
綠色?/紅色?/橙色?/藍色?/……//
是七彩的顏色//
失之於交臂/是我人生的遺憾/是你生命的幸運?!//
從錯失的那一刻/我們開始走遠/不同的行程規跡/讓你我站上迥異的定點//
丟失了多少太陽/丟失了多少月亮/還有數不清的星星/
以及“逝者如斯”的/春花夏雨秋露冬霜//
當我立足人生的秋季/詠嘆出醉人的詩句:/當秋風染黃了/第一片綠葉/……//
你/就/來到了/我的夢中//
那迷人的/一株清秀//
……
向我的永久的懷想致意,深祝萬事如意!
也許已然長大成熟的muhua
2010年6月9日完稿
(這是心事散章,共分“開篇”、“初識如詩”、“初戀如蜜”、“誠惶誠恐”、“欲棄不舍”、“面對責任,我選擇分手”六部分,這是第二部分,敬請友關注同題相關內容。)
——一封發給過往情戀的情書
(相關聯接:之一:開篇
之二:初識如詩
之三:初戀如蜜
之四:誠惶誠恐地見到一家質樸厚道人
之五:欲棄不舍,沒有熱戀的愛情記憶
之六:面對責任,我選擇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