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雨水傾瀉地倒下,風刮著我濕透了的臉龐,哀傷穿透了塵埃。腦里定格的是與父母的那場爭執和旁人的指桑罵槐。下吧!下大一點,反正我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哪才是我該停泊的港灣?記憶的圖案淡淡的灰朦,帶有一絲惆悵。回想09年的冬季,正值年少氣盛、懵懂的我第一次看見吉他的時候就好象着了魔一樣,亦如初升的朝陽。於是我說干就干,去做兼職籌到人生的第一筆錢買了一把嶄新的吉他,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流動着耀眼的光澤。我輕輕地撩撥那細如線的弦,生怕它會在我的魔掌之下斷了,如天使折翼把我熱血盈腔的夢想也帶走了。
灼熱的午後,吉他老師突然走過來,直截了當地說我沒天分,還是另求門道吧!我開始沉思,但沮喪過後就像個大熔爐燃燒着青春,錘鍊着意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繼續走我的路。《絨花》是我學的第一首曲子,選用的原因是,我愛極了那幾句簡單卻有韻味的歌詞“世上有朵英雄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錚錚硬骨綻花開,一滴鮮血染紅它,一路芬芳滿山崖……”我剛學會彈這首歌的心情還記憶猶新,就如吃了糖蓮子似的苦裡一點甜,一絲絲的酸楚湧上心頭。我愛聽着宛轉悠揚,古樸典雅的吉他旋律,讓我如身在桃花源,滌盪我的心窩而遠離塵世的紙醉金迷與喧囂,我喜歡幻想着上一秒的吉他聲,光着腳丫歡躍地踩着鵝卵石,伴隨着花瓣紛飛,一陣呼嘯的風吹起了裙子,遠遠望去就如湖裡美麗的漣漪。可漸漸的……
我如往常興緻勃勃地扛着吉他踏進了校園,就隱約地聽到旁人的私語竊笑。直到我的腳步近了,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連繡花針掉在地上彷彿也能聽出來這般壓抑。定格了幾秒鐘,小胖子跳出來不屑的對着全班大吼“你們怕什麼,就是個沒事找事的人,以為整天扛着個破東西就很酷,那是我們這些有錢人的玩意,她就是吃飽撐着。”冬天的落陽穿透過玻璃櫥窗落在我憤怒的臉上,我走過去用盡全力一拳打在他帶着深度近視眼鏡的臉龐上,然而這只是我的想法,並沒有付諸行動,我只是流星大步地回到座位,讓我的熊熊火苗在安靜與虔誠中隨風飄散。但現實就如一雙莫須有的手緊緊地把我勒緊,讓我呼吸不了。剛回到家母親就找我談話,她說我最近的成績直線下降了,要求我不要再學吉他。然而我開始第一次反抗了她,但我還是收斂一下青春的放蕩,擠出更多的時間學習。
灰色的癩蛤蟆,在濕爛發霉的泥地里跳躍着;在秋季沉悶的網底,只有它是唯一充滿愉快靈氣的東西,陽光減弱了,淡淡的,不是很刺眼,但我卻在仰望時流出了眼淚,一種哀傷湧上心頭。還記得我和米可帶着躊躇的喜悅拿起了各自的吉他對着天穹說堅持,然而我不知道原來她的堅持是在沒有父母的反對,旁人的異眼,辛酸的淚水和汗水的前提下。然而我不知道原來可以把吉他當做神一樣膜拜的人,也可以用一個說“不想再繼續”的電話就能徹底地摧毀一切。沒有了所謂同道中人,我只好自己去練習館了。可禍不單行,天也反對我的固執了嗎?炎炎烈日像含羞的少女,蒙上了黑紗,霎時,一場滂沱大雨沒預兆地傾盤倒下,把我淋得很落魄,破裂的十指被風颳得隱隱刺痛,我手忙腳亂地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附近的屋檐下,打開箱子看看,吉他濕了,仔細一瞧其中一根弦也斷了,一陣天崩地裂,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刻我真的想把吉他摔得粉碎來發泄一番,或許那樣就可以撕裂擠壓了多時的煩悶,撕破了所有的辛酸,好給我個解脫,但最終我沒有那麼做。一場沒有煙硝的人生大戰,我真的甘心就這樣輸得徹底嗎?那裡真的是我不可逾越的鴻溝?
在陽台上隨意地撩撥着那些完好的弦,突然隱約聽見母親壓着嗓子低聲問父親“那些債主又來了嗎?”“嗯,我叫他們通融幾個月了。”“家裡欠債的事別讓孩子知道。”聽到這句話之後,我的指尖在某跟弦上定格了。接着母親從樓下走上來,遞給了我500元。僅僅幾張錢如千斤重壓得我動彈不了,耳邊全是她臨走時的那句語重心長的話“學吉他既然是你決定的,就繼續吧,這點錢就給你添設備。”她不知道這不僅僅是500元,那還是滿載的支持和信任,如一股岩漿般的力量重新注入我腐死的靈魂里。
要說徹底改變我的還有那場才藝秀。因為本來的表演者抱病不能上台表演,我憑着一技之長理所當然地頂替了。一場激動人心的演出拉開了序幕,七彩的燈光讓我的心莫名彷徨起來,於是我閉上了眼睛,用赤誠之心去彈奏我的快樂與哀傷,彈奏我的歡笑與淚水。一曲將盡,全場師生萬籟俱寂,我薄如蟬翼而經不起折磨的心猛地一沉,正當我如掉進懸崖般絕望的時候,他們心貫神通地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瞳仁里流露的是讚歎,欽佩與刮目相看。我眼裡不禁噙着多愁善感的淚花閃閃垂落,我聽到的不僅僅是掌聲,這是觀眾給我最大的理解,最高的呼應與珍貴的支持……
每當我在無助的世界里艱難跋涉,想要打退堂鼓的時候,總想起母親的500元和那得之不易的掌聲,讓我在動蕩不安,桀驁不馴的青春里繼續向前。
江門市新會區沙堆鎮華僑中學高三:廖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