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其實不是親的,和媽媽同村同姓同輩份而已,自家排行老三,媽媽便讓我喊他三舅。
第一次來北京打工,我家就成了的他的落腳點。第一次見他時是在假期,印象特別深刻,五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雖很高大,但和土不土洋不洋的小平頭、賊亮亮細眯眯的小眼睛有些不大搭調,穿着還算體面,可黑黃黑黃的皮膚散發出的汗臭味或是泥土味或是火車廂味實在讓我望而卻步、聞而息鼻。礙於面子而且又聽媽媽說姥爺在老家時都是他給照顧的,我便到客廳禮節性地打個招呼就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招呼也沒有喊他三舅,就是笑一下而已。
在卧室里仍然聽得見他和爸爸的高談闊論,其實也沒有什麼,無非是農田耕種都是機械化了,閑不住想來城裡找點事做,自己什麼活都幹得,能吃苦類的自報家門,因嗓門大,聲音震得房子都有回聲,我只得用高談闊論來形容了。
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說現在農村可好了,誠摯地邀請爸爸媽媽和我有時間去農村玩去,我暗想着:農村好乾嗎自己還跑到城市裡來呢!吃飯間聽他一個勁地喊爸爸、媽媽分別是“姐夫”、“姐姐”,我心生納悶,小聲問媽媽才知道他還不到四十歲。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可也從他的話里得之,他有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女兒,也在老家讀書,而且成績非常好,言談間還可見他的喜悅。當著我的面說別的女孩好,我自是沒有心情聽了,本也就沒說幾句話,匆匆吃完就回自己卧室了。
下午出去他就在一個工地上找到了活,爸爸勸他多考慮幾家,先在我家住着,不急着上班,他不肯,說活還可以,能做,而且一個月上滿工一千呢!晚上他就帶着鋪蓋要去工地,媽媽挽留他在家裡住,他憨厚地笑笑,說自己身上臟,在工地上住好些,媽媽嫌他見外,我聽見了倒覺得他這一點倒是直爽、實在。
於是就這樣算是安頓下來了,也就真的一個月沒有見他來過。
又見他便是拿了好多禮物過來,穿着剛洗的衣服,頭髮和鬍鬚都剛剛理過,身上也好像用香皂剛剛泡過,還散發著那種淡淡的香皂的味。禮物中有我一件是讓我有些吃驚的mp3,他一邊解釋一邊又出示了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說鄉下女兒肯定喜歡,現在城裡孩子流行聽這個,就買了兩個,一個給我,一個寄回家去。我不知該說什麼好,我雖已有一個,但這可是別人送的呢,我當然高興地收下了,他也很開心,爸爸媽媽只得替我向他連連說謝謝。然而我沒有想他每天十二小時的工一個月才掙一千元錢的辛苦。這是後來想到的,但卻已經晚了。
因為一開學,我就把他忘記了,mp3雖然聽着,但只記得裡面的旋律,去沒有細品他旋律裡面的三舅的血汗和真誠!
就在昨天,我們都去了他的工地,但是是向他訣別,不過最後一面是無緣再見的了,因為他——我的三舅的面部已模糊的無法辨認了,加班加點的做工的三舅從工地上高高的塔吊下面摔了下來,摔得讓我的心異常的疼痛,讓我的那個還不知道的表妹的心也會異常的疼痛,因為他送的mp3一直是掛在心的位置。
我再叫的一聲三舅,恐是他永遠無法聽見了,但我相信他將徹底活在我的心中,他的“生命並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