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麗塔》,在我知道她的前多少年,已經被眾多專業人士捧為經典之作。“《洛麗塔》是一部最有趣,最哀傷的書”。
在讀她之前,我的腦子自然是佔據滿了關於她的各種美譽。我甚至毫不懷疑地相信,即使她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優秀,我也會因為這些輾轉相傳的讚譽先入為主地影響了我的判斷力,認為她是一部偉大的作品。但是事實並非如此。事實上,在讀到她的前兩個句子時,我就知道我會愛上這部書。“洛麗塔,我生命之光,我慾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向上,分三步,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洛。麗。塔。”
在我以前的平常的閱讀中,這種以名字開頭的細膩描寫,非常的少見。往往,對主角的描繪,可能是她紅潤的微啟的雙唇,可能是她彎中帶笑怒中帶嬌的眉眼,可能是她忽急忽緩地帶着春天氣息的小腳。這種名字的描寫,超越了實體所看到的情景,它這種從內心上的,精神上的描繪,誘使着我,不由自主地扮演起第一人稱的角色,啟開牙關,滾落水晶似的吐出:洛,麗,塔 。
洛麗塔的書,遠比電影給我的溫存感大。納博科夫的這篇文字,就像一支醇正的固態墨,緩緩地在你的心上划著圈,細沙般的環狀打磨,讓你的心有着一種前 戲般的感覺,持續地,若有若無卻一直存在地,挑逗着你的感官神經。洛麗塔的電影,則是像一次期望已久的,但是卻略顯失望的高 潮來臨。前戲給了你無與倫比的挑逗,你以為已經貯存了足夠的墨汁,而當她以立體三維的形式展現時,當她被盛在硯台里一股腦地潑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卻發現,真正喜歡的,只是前面的,通過文字和自己的幻想的相互衝突糅合,帶來的溫情。就像理髮的時候,理髮師修長靈活的手指,不斷地撩起一縷頭髮,細細地修剪髮梢時,帶來的瘙癢感,小蟲般咬噬着你沐浴在柔和燈光下的心臟,隨着跳動而或重或輕的噬嚙着。
你不得不佩服納博科夫的文字功力,用並不是母語的英文,把自己在昆蟲研究方面的細緻入微,和社會科學中的現實倫理,充分地展現在這部作品中。我特別喜歡她的主線,一個中年男子對以時間作為空間單位里的9-14歲的“性 感少女”的執着迫切的、追求肉慾和精神雙方面的渴望。洛麗塔,早已超過毒品所能作用的範圍,對男主人公亨伯特來說,她更像是空氣、水、食物,是必不可缺的,必須熱愛的生命存在條件。她帶來的舒適感,即使是在沒有肉體纏綿的情況下,也是持續作用在亨伯特的生命中。“公開的,我和許多生着南瓜形或梨形乳\房的風塵女子有所謂正常關係;暗地裡,我對每個過路的性\感少女的頑固慾望又把我搞得憔悴不堪,我像個法律禁止的懦夫,對她們不敢接近。我能使用的女性,只是緩解的工具。”在遇到洛麗塔之前,亨伯特一直在尋找符合其“性\感少女”定義的現實形象,然而那些姑娘們,對他來說,只是些解決生理需要和緩解心理空虛的偽劣仿製品。
現在,自然是沒有人還把《洛麗塔》當作純粹是描寫荒淫的中年性\變態男子對少女的肉\欲的作品了。女作家伊麗莎白·珍威(Elizabeth Janeway)關於洛麗塔的評論:“亨伯特的命運寓有傳統的莎士比亞式悲劇性……亨伯特是個受情慾驅使的普通常人。他的覬\覦洛麗塔到了不把她當作人的地步,只把她看作是夢想虛造的肉體——這種狂情還不是宇宙性的,歷史永恆的?” 亨伯特對洛麗塔的這種狂情,建立在其對心中完美的“性感少女”的追求過程上,阿娜貝爾也許是他關於“性\感少女”的最初的比較接近的模型。即使在文中這樣寫:“但那片含羞草叢——朦朧的星光、聲響、情焰、甘露,以及痛楚都長駐我心頭,那位擁有伸展在海邊的四肢和火熱舌頭的小女孩兒,從此便令我魂牽夢縈——直到,二十四年以後,我將她化身在另一個人身上,破除了她的魔力。”但是,我卻願意把文章前部分關於阿娜貝爾的陳述,理解為作者事先給讀者鋪墊的一個洛麗塔的初步形象。
洛麗塔引發的狂情,是致命的不可抗力。亨伯特第一次見到洛麗塔,就發現她是自己追求了多年的夢想。貪嘴的小孩發現了餅乾盒的鑰匙,入室的盜賊找到了戶主的金庫,洛麗塔既是觸媒,也是終點。“她的胸躲開了我蒼老而貪婪的雙眼,卻躲不開我年輕回憶的注視,那對青春期的乳\房我曾經在一個不朽的日子裡撫摸過。”“她,這個新人兒,這個洛麗塔,我的洛麗塔,便要徹底遮蔽她天體的原色。我想強調的是,我對她的發現乃是在扭曲的過去里建築的那座‘海邊王國’的致命後果”。遇見了洛麗塔,勾起了亨伯特年輕時期的回憶,也再次燃起了他對“性感少女”的狂情。畢竟,經歷過上次的失敗婚姻,亨伯特對自己永恆追求“性\感少女”的熱情和執着的這一事實,有了更加明確直接的證明。洛麗塔,就是其一生追求的終點,一番曲折獲得成功時的內心感受,相信很多隻要有些歷練的人都可以想象的到。文中反覆以感嘆句和陳述句出現的“我的洛麗塔”,足以證實這種狂喜,執念。好像生的時候要把你揉進身體里,死的時候也會將你的骨灰植入胸膛。
關於亨伯特和洛麗塔之間的肉體行為,納博科夫並沒有直接的赤\裸描寫:“突然間,一股神秘的感覺湧上心頭。我走進一個實體的平面,那裡的一切都無所謂,除了快樂的注入醞釀在我的體內。開始時是我的最深處的根甜美的伸延,變成了赤熱的刺痛,此刻是已經達到那完全安全、自信和可靠的境界,不會在感覺生活的其他地方找到。帶着一種這樣建立起來,並順利走向終極騷動的深層熾熱的甜蜜感,我覺得我可以放慢了,延長那份赤熱。”亨伯特和洛麗塔第一次,在沙發上,完成了他們私\密的結合。這種通過比喻般的隱澀描繪,比直接的肉\體動作描寫更加的容易讓讀者產生聯想,直接作用在大腦的思維中樞,而不是作用在讀者的身體器官上。就像《中性》裡面卡利俄珀發現自己的女兒身還有着男性的第二特徵時的描述:“那本身是一種正要開放的的番紅花。一根粉紅色的莖從深色的新苔蘚中露出頭……用手摸去,那朵番紅花有時讓你感到十分柔軟、滑溜溜的,就像一隻軟體蟲的身體。而在別的時候,它又像樹根一樣堅硬。”將男性的性\器官比喻成了番紅花,即沒有直觀的情\色,又可以使文章顯得不那麼刻意的小心翼翼。
待續
《洛麗塔》讀後感(一) 標籤:春晚觀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