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桂東南江華鎮的徐福家是當地首先富起來的人家,因為他家有兩個叔叔從海外匯錢回來,又率先經商,自然成了十里八鄉響噹噹的大戶。可家富兒驕,徐福竟沾上賭博,一來二去,把個殷實的家弄得七零八落。
一氣之下,徐福的父母分了一份家產給徐福,讓他獨立門戶。徐福雖已三十歲的人,但卻不會持家,三下兩下賭光了錢財。見父母不理他,便四處流浪,最後被大他六歲的寡婦荷花收留。說來也怪,享受到家的溫馨后,徐福竟改掉了賭博的惡習。夫妻倆早出晚歸,勤儉持家,日子慢慢紅火起來了。來年又生了個眉心有顆紅痣的胖兒子,樂得夫妻倆咧開了嘴。夫妻倆一合計,帶著兒子進城做生意去了。徐福還真有一點兒經商的天賦,生意竟做得越來越順。但不想一忙便疏於照顧兒子,終於有一天讓人販子把兩歲多的兒子擄了去。
夫妻倆悲痛欲絕,南下北上尋了好幾年,見實在沒指望了,便向政府申請再生一個。可荷花已是四十齣頭的人,怎麼使勁兒也懷不上。有人勸徐福包個二奶,卻被他罵了回去。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夫妻倆早就是小城的富有人家,單私宅就有好幾幢。可是,人也老了,感到越來越孤獨。一天,荷花跟丈夫商量說:“錢是賺不完的,我們也該歇一歇,到外面去走走,既可四處觀光旅遊,萬一尋到實心實眼的年輕人,說不定可領回家做我們的養子,將來也有個人照應着。”徐福覺得這事太荒唐,不同意,但經不住老伴糾纏,就說自己留在家照料生意,建議妻子扮成一個老乞丐外出,說這樣也許能找到真心待我們的人。
第二天,荷花真出了家門,東南西北各城市地逛。她每到一個地方,先找間旅館放好東西,然後換上破衣褲,戴着破帽,拄根拐杖,悄悄溜出旅館,找個人多的地方,盤腿坐下,展開一張寫好的紙:“本人孤苦無靠,四處流浪,望沒爹沒娘的男孩收養,好有個養老送終的去處。”
這天,她來到上海郊區,如法炮製地來到街上一坐。街上人來人往,不少人好奇地圍着這老太婆,同情的還扔錢給她。荷花見狀,舉起拐杖晃來晃去,阻止人家再給她施捨。有人疑惑地問:“大娘,你不要錢要啥呀 ”荷花用拐杖指指面前的紙條說:“我要好心人收養,不想再風裡來雨里去地漂,我要圖個溫暖的家呀!”
聽到這裡,旁邊的一個少年輕蔑地說:“一個瘋婆子,誰領回去當媽養,除非那個人也瘋了。”說完彎腰隨手要拿走荷花身旁的錢。突然,人群中衝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孩,扭住那少年的手說:“老大娘無依無靠,夠可憐的了,你捉弄她不說,還有臉搶她的錢 ”
那少年見抓住自己的是一位姑娘,歪着臉說:“少口羅唆,我認她做媽,做媽的掙錢給兒子花,關你屁事 你眼紅就做我媳婦呀,我好分幾個錢給你。”
“啪”,那少年被女孩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他正要發怒,卻看見圍觀的人全都瞪着他,只好悻悻地說:“你憐惜孤寡,就乾脆領回家養呀,可惜人家不要女的。”說完扔下錢灰溜溜地走了。
荷花仔細看了一眼那女孩,十八九歲的樣子,鼻樑挺直,看起來性格剛毅。心裡暗想:要是男孩,多好呀,可惜女孩不中留,總會嫁人的。這樣沉思一想,抬頭那女孩早不見了。
太陽快下山時,來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跪在荷花面前哭着說:“娘,你就認我這個兒,讓我儘儘孝心吧!”
那漢子邊哭邊告訴荷花,說他是四川人,姓鄧,自幼喪父,早年談了一門婚事,因對方嫌棄老母不衛生,自己就把老母親送到山上的茅屋裡,謊稱老母親跟大姐過日子了,想完婚後再把母親接回。不想老母親半夜裡被蛇咬死。對方知道後退了婚,從此,姑娘們嫌他心太毒,沒人願嫁他。一氣之下,自己就離家到此打工了。末了那漢子又說:“請您認了我這個兒子,讓我重新做一回人吧。”
荷花見他說得懇切,穿着也很樸素,有點兒動心了。不過,她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心說先跟這漢子走,觀察幾天,再告訴他實情。荷花跟着他七拐八彎地來到郊外的一間民房,才發現裡面住着七八個衣着襤褸的殘疾人。那漢子黑着臉跟她攤牌說:“老太婆,你每天就去城裡乞討,把錢拿回來孝敬老子。你別想逃,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荷花明白自己受騙了,但她一點兒不焦急,反而慶幸自己沒告訴他真相。幾天後荷花就逃了出來,她又到街頭開始尋起了養子。
這天,來了一個白凈學生樣的男孩,跪着求她做自己的乾娘。荷花仔細看了一下,覺得這小夥子面很熟,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了。有了上次的受騙,荷花不敢大意,只見她臉一沉,說道:“我一個老太婆,你領我回去幹什麼 莫不是騙老太婆我開心吧!”
那小夥子面頰潮紅,細聲細氣地分辯說:“俺要騙您老,天打雷劈。要不,咱們去公證處公證,看俺朱擁軍是不是騙子。”看他着急的神態,荷花心裡明白了幾分,裝着顫巍巍地跟朱擁軍回到他的住處。房子不大,一廚一衛一房的單間,房裡就放着一張床和一長條沙發。小夥子安頓好荷花后,又出去買了幾套新衣服,回來還弄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吃完了飯,他讓荷花先睡,自個兒卻帶個盒飯出去了,半夜才輕手輕腳回來睡在沙發上。一連幾晚都這樣。
荷花忍不住問了個詳細。原來擁軍的父母在1998年大洪水中去世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現在一家大商場上夜班,盒飯是送給一個斷了右腿的朋友的。
荷花一聽,覺得這孩子人品不錯,動了真情,拉住他的手說:“擁軍啊,你我前世有緣,你真的願意做我的孝順兒子 ”擁軍淚流滿面地點點頭,心想:自己這條命是解放軍給的,老大娘一個人孤苦零丁的,自己該回報社會獻點兒愛心了。
這天,荷花等到擁軍下班了,對他說:“老家還有兩間舊房子,我想回去把它賣了,你請兩天假陪我走一趟吧。”不想,擁軍卻攤着雙手猶豫着不答應,問急了才說自己得照顧那位斷了腿的朋友。
一連幾天,荷花滿臉憂愁的,擁軍無奈,只好託人幫着照顧朋友幾天,跟荷花回到她千里之外的家。
待擁軍被帶到一幢豪華私宅,又見荷花換下破衣服,他不由得惱火萬分。直到荷花把自己裝乞丐尋找養子的事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擁軍的臉色才趨於平和。只見擁軍笑着說:“娘,你咋不早說,我可不能做你們的乾兒子。”說完三下五除二卸了妝,露出清秀的女兒身。
這下輪到荷花目瞪口呆了,原來她就是那天責罵不良少年的女孩,她見荷花可憐,後來才女扮男裝去認養的。
荷花想了想,和徐福一合計,就說:“乖女就乖女,你就繼承這份家產吧,過幾年我們再尋個好人家上門就行了。”
聽荷花這麼一說,擁軍急得眼淚直往下掉,臉漲得通紅通紅的:“我早有男朋友了,就是那個斷了右腿的男孩,我們都快結婚了。況且他還是個殘疾人,會給你們添麻煩的。你們還是另找一個養子吧。”
荷花一樂,拉着擁軍的手說:“嘿,老媽相信乖女的眼光,走,我們回上海跟乖女去相相這個女婿。”一路上,擁軍告訴乾爹媽,男友也是個孤兒,性格孤僻、倔強,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跟他說話要小心點兒。
三人找到那男孩時,他正坐在輪椅上修理鐘錶,聽到喊聲,抬頭與他們瞧了個正着。荷花心裡顫抖了一下,又左看右看細細地端詳一下男孩眉心的紅痣,突然喊道:“玉兒,老伴,這是我們的玉兒!”
徐福走近前仔細地看了看,自言自語道:“看這眉心紅痣確實很像,不知道他屁股上的黑毛胎記還在不在 ”話剛說完,那男孩見有人竟然說出自己身體特徵,也愣住了。等徐福把事情原委說清楚,那孩子便撲通一聲跪在他倆面前,喊了聲“爸、媽”,就伏在面前哭着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真是他們失蹤了十八年的兒子玉兒!當年人販子把他帶到漢口,因看守不嚴,小傢伙從車窗爬了出來,折斷了右腿。兩個人販子一驚,逃跑了。最後小傢伙被送進了孤兒院,長大后才輾轉到了上海。
千里尋養子,找回親生兒,讓老兩口唏噓不已。不用說,最後一家四口高高興興地回了老家,只不過擁軍做不成乖女,當了老徐家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