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前我做了許多沒人理的事,我承認我是個十足乃至百足的混蛋,臭球.因此臨死那一刻,當他的刀鋒帶着一股極速的冰涼掠過我的脖頸時,我想,完了,接下來我究竟是要被油炸,還是抽骨呢
我並不擅長做文秘工作,閻王說,做吧,你還挑剔什麼呢,閑散慣了,風餐露宿捉鬼去,你受得了嗎
這樣的工作輕鬆但很乏味,我不知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春天來了,地府陰森的潮氣緩和了許多.我一個人很喜歡隨處閑逛.
沿着弱水河,看到奈何橋時,我不自覺得停下了,這裡同我當年路過時一樣,依舊的繁榮.魂來魂往,哭着的,狂笑着的,沮喪着臉的,沉默着的,都被送到孟婆的店鋪前,情願還是不情願,千依百順還是拼了命的掙扎,當那碗湯入肚后,都獃滯了雙眼,成了一個徹底的遊魂.我忽然覺到,這是一件多麼可悲又可喜的事情,煙火散盡,往事成空,拍拍身丟掉了一生的塵屑,所有的所有,一輪一輪的重複,都僅僅是,慾望,追逐,失掉,湮滅.
這時,鬼群里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是的,無論他曾經多麼英雄,最終也逃脫不掉這樣的宿命.我走了過去,真誠的對他微笑,你好.
他認出了我,他沒說話,或許他還很痛恨着我,因為他枷鎖里的雙手立即握緊了拳頭,續而又鬆開了.鬼差們推推攘攘要朝前走,我拿出一疊紙鈔遞過去,他們很客氣的同我唱了個諾,便到河邊抽煙去了.
這些年好嗎.
是壽終正寢吧.
比我好,做人確實不能太壞,身上壞水多了,肯定第一個把自己泡腐朽了.
這麼多年來,我常常在思考人生的問題,我是活錯了,你殺了我,我不恨你.
他鐵青的臉微微顫了下,仍沒說話.聽着河水潺潺,兩個男鬼,依着石頭,一直對坐着沉默了許久.夕陽落山,霞光把我們的影子撒在河面上,隨着流水一晃一晃.
他的喉結動了,咽下一口水,說,事情過去幾十年了,你為何還沒找個人家轉世了呢
我現在很好啊,你殺了我,我成了野鬼,飄蕩的時候正巧撞見了閻王的一個秘密,閻王可是一臉的鬱悶,他說我的壽齡應該是八十歲,怎麼這時候就飄這兒來了呢 他說只要我肯保密,就給我好處,開出的籌碼是安排了我這麼好的工作.
我呵呵的笑,帶着幾分苦澀,他附和着我笑,有一種淺淺的同情.此時,奈何橋上的風鈴響了,是快要封橋了.我說,武松,走好,二十年後,你就又是一條好漢了.
有些凄涼,站起身,他終於柔情的對我說,西門慶,祝你好運,儘快找個好人家轉世了吧.然後,他朝着孟婆的店鋪大步走去.
我很感動,我真快哭了,那一天,我會永遠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