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雯醒來后發現自己在一棟黑漆漆的樓里。她坐起來,看清這是一個空蕩蕩的大廳,在牆角上有一扇極小的窗子,封着鐵欄杆。她覺得有點兒冷,站起身,發現身上的衣服被換掉了。她摸摸口袋,提前準備的手機,水果刀,火柴,打火機,都不見了。胡雯隱隱有點兒害怕。
這是一個“挑戰極限”地下俱樂部組織的有獎猜謎。誰設計遊戲誰出獎金,而參與遊戲猜到謎底的人會拿到這筆共計5萬元的獎金。這次遊戲,胡雯是眾多會員中唯一被選中的幸運者。她只需在這個廢棄的樓上呆上一晚,從所看到的情景中猜出謎底,她就獲得了大獎。但遊戲規則是,無論你看到什麼,都不能參與其中。
胡雯鎮靜一下,順着樓梯上樓。木樓梯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樓道里一片黑暗,胡雯小心地站在過道,發現二樓有長長的走廊,一間屋子透出隱約的燈光。胡雯輕輕走過去,隱隱聽到粗重的喘息聲。她停在門前,從門縫往裡張望。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垂着頭坐在椅子上,旁邊站着一個人,只看得到他的手。他揪着女人的頭髮,拳頭如雨點般落到她的頭上。胡雯驚懼地捂住了嘴巴,女人一聲不吭,沒有絲毫的反抗,甚至掙扎都沒有。男人打累了,一隻手搭到女人的肩上,胡雯看得很清楚,那隻手腕上有兩隻紅櫻桃的刺青。她一下子驚呆了,雖然看不到男人的臉,但她認得這刺青,他是她的前男友,朱楊嶺。他怎麼會在這兒?那個女人頭髮蓋着臉,她又是誰?胡雯緊張地攥起手,看到朱楊嶺突然抬起右手,一柄雪亮的匕首朝女人刺去。
胡雯恐懼地捂住眼睛,轉身朝樓下跑去。這太恐怖了,儘管是在演戲,但這仍讓胡雯感到驚悸。
退到樓梯口,胡雯突然聽到牆上“咚”地一聲。是掛鐘,現在是凌晨一點鐘。胡雯低下頭,開始後悔參加這個遊戲。她雖然在俱樂部呆了半年多,但還是第一次獨自參加遊戲,雖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來自遊戲設計者,就像一場演出,但她還是莫名地感到恐懼。
朱小米在哪兒?胡雯一邊摸索着上樓一邊想。朱小米是胡雯所在公司新招來的內勤。看到她的第一眼,胡雯就喜歡上了這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女孩。她看上去幹練沉穩,幾乎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不過幾個月,胡雯讓她做了自己的助理。這次在俱樂部,胡雯驚訝地發現朱小米居然也是會員。所以,當遊戲要求胡雯挑選一個助手時,胡雯毫不猶豫地挑選了朱小米。助手只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幫遊戲參與人化險為夷,她只能出現一次,胡雯的手腕上有一個特殊裝置,一按裝置助手就會隨時出現,以幫她脫險。
四周一片漆黑,胡雯上到三樓,突然聽到門“吱扭”一聲響。黑漆漆的樓道,一扇門敞開了。胡雯鎮靜一下,緩緩地朝前走,走了沒幾步,她突然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倒。胡雯用手指抹了一下腳,粘乎乎地,一股血腥味兒。
敞開的房間空蕩蕩地,窗子開着,有鐵護欄。胡雯小心地走進去,打量四周。突然,她感覺到背後有動靜,趕緊轉過身,門口,一個渾身發出淺藍色熒光的女孩緩緩走過。她走得很慢,頭髮長及腰際,頭髮上別著一個紅色閃着熒光的蝴蝶結。而讓人感到特別的是,蝴蝶結上有兩隻紅櫻桃閃來閃去。胡雯走到門口,女孩不見了。遊戲前,有人告知胡雯,她會在樓里看到四個景象,它們串起來就是謎題。無疑,這是第二個景象。女孩是誰?為什麼會有紅櫻桃的頭飾。她想告訴胡雯什麼?
胡雯皺着眉,繞回到樓梯口停了下來。整個大樓一片死寂,連腳步聲都沒有。胡雯的心怦怦跳着,手心攥出了汗水。
順着樓梯緩緩地走上三樓,胡雯發現三樓有四個房間,三間閉得緊緊地,只有一間透出微弱的燈光。她提心弔膽地走過去,立到屋子中央。突然,她感覺臉上一涼。胡雯驚恐地抬起頭,屋頂上,一滴滴血正順着天花板縫隙掉下來。胡雯後退着,樓頂突然裂開,接着,一隻骷髏頭砸了下來。胡雯打個寒戰,看到骷髏頭骨碌兩下,停下來。頭的下面露出一個粉紅的飾物——有紅櫻桃圖案的蝴蝶結。
胡雯覺得頭髮都要豎起來,她恐懼地後退着出了房間,突然關上門向四樓跑去。還有最後一個景象,是不是更恐怖?恐懼讓她的意識有些混亂,似乎在遊戲中,又似乎在夢中。
四樓的樓梯有水,胡雯一直覺得腳在打滑,當她終於上到最後一層,突然台階斷了,胡雯緊緊抓着扶手才沒有掉下去。邁上走廊,胡雯長長喘了口氣。天窗開着,可以看到頂樓只有兩房間。她緩緩推開最近的一間,因為疲累,不由自主地倚住門,坐到了地上。屋子裡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她努力梳理紛亂的思緒。從其他三個畫面中她漸漸得出結論,一個戴着櫻桃圖案頭飾的女孩被殺了,是一個手腕上有櫻桃刺青的男人殺的。可這意味着什麼?
半晌,胡雯站起身,朝另一間屋子走去。這是最後一個畫面,胡雯在推開門的瞬間,手不住地顫抖。門開了,屋子狹小,黑漆漆地。突然,在角落裡,有兩點幽綠的光。胡雯嚇得一哆嗦,她努力鎮靜一下,看到那幽綠的光在動,從一邊牆到另一邊牆。胡雯緩緩地走進去,終於看清楚,原來是一隻黑貓。它似乎狂躁不安,不住地跑來跑去。胡雯喜歡貓,她蹲下,伸出手試圖叫黑貓安靜下來,可就在這一瞬間,黑貓突然竄起來,狠狠地撓了她一把。胡雯的手火辣辣地疼,她站起身,腦子裡像有電光一閃。原來謎底是報復。
她曾聽朱楊嶺講過一個遊戲,在挑戰極限中,極少出現黑貓,如果有黑貓出現,那就意味着遊戲和報復有關。這個遊戲,是男人在報復一個女人。因為什麼?愛情?
胡雯獃獃地站在門口,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她惶恐不安打量四周,突然覺得脖子一涼。她伸手一摸,衣服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胡雯揪住衣服角,用力一拽,一枚金屬頭飾掉到了地上。胡雯拿起來看,不禁打了個寒戰,這頭飾,和骷髏頭上的頭飾一模一樣,上面的兩枚紅櫻桃散發出詭異的熒光。胡雯皺起眉,這飾物怎麼會在自己身上?
這應該是最後一個景象,應該最恐怖……胡雯突然明白了,她就是被報復的主角。她將被朱楊嶺殺死,朱楊嶺將以這種方式來報復她對愛情的背叛。
胡雯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曾經,當他們正熱戀時,他請人在手腕上刺下紅櫻桃,他說這是獻給她的禮物,看到櫻桃就像看到了她,因為她的小名叫桃桃。胡雯雙手捂住臉,身子順着牆壁滑了下去。她進這個俱樂部還是朱楊嶺引薦的,因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和她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兩人的關係。只是,他們分手后,朱楊嶺再未進過俱樂部。
半晌,胡雯緊張地站起身。順着走廊的天窗梯子爬到了樓頂平台。按照規則,朱楊嶺應該會在平台上“殺死”她。現在,胡雯很後悔進入這個遊戲。
平台很寬敞,有一些廢棄的管子,管子後面還站着一個人。胡雯抬起頭,看到那人戴着鬼面具。胡雯的心怦怦跳着,但她還是鎮靜一下,說:“我猜到了謎底,但你給出的答案不對。這種方式,有失公平。”
鬼面人一言不發,突然舉起手中的匕首。胡雯一步步後退,說這不過是遊戲,她知道了答案,她並沒有背叛愛情。鬼面人一步步逼近胡雯,胡雯退到了樓邊,再無退路。她恐懼極了,朱楊嶺性格內向,但做事不顧後果,易衝動;她覺得他很不成熟,於是提出分手。現在,他不會真的殺了她吧?萬一他要把遊戲變成現實呢?
情急之下,胡雯想起了助手,於是趕緊按下手腕上的警報器,向朱小米求救。不過幾秒鐘,突然一隻黑貓竄了上來,猛地向鬼面人撲去。鬼面人轉過身,扑打着貓。這時,朱小米出現了,她拉起胡雯就走,從一個隱蔽的暗道,急匆匆下了樓。
兩人進了一間小屋子,朱小米插上了門。胡雯幾乎要癱軟下來。半晌,她坐到地上,問朱小米這一切是不是早安排好的?為什麼她感覺這已經不是遊戲?朱小米一言不發,點燃了一根蠟燭。胡雯看到牆上有一幅畫,兩個年輕男女正緊緊擁抱在一起。她疑惑地問這是什麼意思?朱小米獃獃地,半晌才說:“你不覺得他們很眼熟嗎?”
胡雯讓朱小米將蠟燭舉得近了些,仔細再看,不禁大吃一驚,畫上的男人女人竟是自己的父母。她回過頭,正要問朱小米這是什麼意思,突然看到朱小米高高地舉起木棒。胡雯身子晃兩晃,倒在了地上。
胡雯是被一盆冷水澆醒的。她躺在地上,手腳完全被綁了起來。燭光搖晃着,胡雯感覺頭一陣陣地劇痛。她看到朱小米坐在椅子上,一副審判者的模樣。胡雯憤怒地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朱小米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手腕上,兩粒紅櫻桃鮮艷奪目。
“因為你叫桃桃。為了記住仇恨,我給自己文了兩枚紅櫻桃。”
胡雯呆住了。朱小米冷笑着說:“你不知道吧?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我們的母親,也是姐妹。朱可心,你聽到過這個名字嗎?她就是你母親的妹妹,我的母親。你母親勾引了我們的父親,所以才有了你。我在三歲就失去了父親,母親在我15歲時自殺,我過的什麼日子,你知道嗎?你可以無憂無慮地念大學,然後應聘做經理,而我卻只能做勤雜工,我是你的姐姐,現在卻要侍候你。你覺得這公平嗎?”
胡雯看着憤怒的朱小米,呆愣愣地,完全蒙了。朱小米說遊戲是朱楊嶺設計的,他失戀后曾兩次自殺,是她勸說朱楊嶺設計這個遊戲,如果他真的愛她,在另一個世界也應該讓胡雯去陪着他。說服了朱楊嶺,兩人開始籌備這次遊戲。他們矇騙了所有的人,朱楊嶺手裡的匕首不是遊戲中的橡皮匕首,而是真的。
胡雯死死地閉住眼睛,她眼前閃過母親鬱鬱寡歡的臉。在她的記憶里,母親一生都不快樂,在父親去世后,她對生活更是失去了信心。她總是把所有的錢都寄往一個小鎮,錢退回來,她再寄。原來,她是為了贖罪。
胡雯的心像被扎了一刀。這才是報復的含義。因為失去親情而報復,因為失去愛情而報復,可這樣的報復,對他們真的有意義嗎?受到懲罰的,又應該是誰?
門,被緩緩推開了。鬼面人走了進來,他摘下面具,走到胡雯跟前。胡雯吃驚地看着他,朱楊嶺的右臉頰,劃出深深的一道傷痕,白色的傷疤像醜陋的蟲子伏在他的臉上。
胡雯恐懼地看着他,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她那麼重地傷了朱楊嶺的心。朱楊嶺蹲下,獃獃地看着胡雯,突然掉下淚來。他撫摸着胡雯的臉說:“即使是遊戲,我也不忍心傷害你。”說著,他一下子割斷了她身上的繩子。
胡雯辭了職,並退出了“挑戰極限”俱樂部。回到家,她匆匆收拾東西,去療養院看望母親。在父親去世那年,母親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她的嘴裡,只喊得出兩個人的名字:桃桃,可心。
母親遠遠地看着胡雯,突然咧嘴笑了。她向胡雯伸出手,喃喃地說:“可心,可心,你可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說完,她緊緊擁抱着胡雯,用手輕輕拍打着。
胡雯抱着母親,剎那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