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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不到陽光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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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口的黑影

  朱娜住的閣樓只有幾平米,從早到晚見不到一絲陽光。這可是朝陽的房間。兩根爬牆虎像封條貼在窗子上,朱娜想打開窗子,可兩扇窗,在外面用鐵絲捆住了。

  深夜,朱娜一直睡不着。她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發獃。朱娜得過腦炎,智力低下,還因小兒麻痹症雙腿行走不便。母親去世后,她就被哥哥送到這裡。哥哥說,嫂子懷孕了,要每天都保持好心情。朱娜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住在家裡嫂子就沒有了好心情?每天中午,哥哥都來送飯。他打開門,把飯菜放到桌上,看看朱娜需要什麼。後來,哥哥來得少了,換了嫂子來送飯。嫂子從不進朱娜的屋子,她覺得屋子裡有股難聞的臭味兒。她把飯菜從門上開的窗子遞過去,再鎖好窗子,馬上轉身離開。怕朱娜下樓摔傷,閣樓的門也被反鎖上。

  朱娜一直坐到凌晨,正想躺下睡一會兒,突然,她看到一個黑影爬上了窗檯。一雙手靈巧地扯開爬牆虎,解開鐵絲,推開了窗子。朱娜嚇壞了,趕緊往角落裡躲了躲。黑影慢慢爬進了房間,拿着手電在屋子裡晃來晃去。當手電光晃到了雙手捂住臉的朱娜,黑影嚇了一跳。看到黑影慌慌張張地逃到窗口,朱娜倒不害怕了。她獃獃地看着他,伸手打開了燈。黑影吃驚地轉過頭。眼前的女孩和他年紀相仿,臉髒兮兮的,衣服破破爛爛,就像個乞丐。他愣住了。

  男孩攀上窗子,朱娜突然開口問:“你是誰?”

  男孩停住腳,結結巴巴地說自己叫阿強。朱娜目光獃滯地看着他,突然從床上拿起一隻蘋果,手僵硬地朝阿強伸着。

  “給我的?”阿強小心地問着,試探着鬆開手,慢慢靠近她。接過蘋果,他三口兩口吃完了。朱娜扶着牆走到桌邊,桌上還擺着半碗剩飯。她端起碗,捧到阿強的跟前,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阿強猶豫一下,端過碗,狼吞虎咽地吃着,最後還舔凈了碗邊兒。他已經餓了一整天了。知道朱娜是個傻子,而且閣樓里只有她一個人,阿強不再害怕。吃完飯,他抹一把臉,走到門邊,卻發現根本打不開門。呆愣片刻,阿強又從窗口逃出去。

  阿強的寶物

  以後,每隔幾天,阿強就來朱娜的閣樓一次。他和幾個年齡相仿的少年乞丐睡在地道里,吃不飽飯的時候就來找朱娜,朱娜的剩飯總給他留着。偶爾,朱娜會把嫂子拿來的乾癟梨子給阿強。阿強啃了果皮吃下去,再把梨子遞給朱娜。兩人你一口我一口,朱娜的臉上就有了笑。阿強驚訝,他還以為朱娜是個不會笑的傻子。

  沒辦法從門裡進來,阿強只有爬窗。白天怕人發現,只有深夜過來。朱娜白天睡,晚上就等阿強。他不來,她就坐着等一個晚上。阿強撿到了破梳子,寶貝似的拿給朱娜;撿到一個斷掉的胸花,也揣進懷裡。有一次,他還意外撿到一條項鏈,玻璃珠子的,能發出五彩的光。把項鏈繫到朱娜脖子上,朱娜高興得手舞足蹈。屋子裡沒鏡子,阿強用臉盆端了盆水讓朱娜照。朱娜左照右照,突然對阿強叫了一聲:哥。

  阿強呆了片刻,拍拍胸脯,大聲地“哎”着。

  阿強飢一頓飽一頓的,可討到零錢他就買個麵包揣進懷裡。半夜從窗子爬進閣樓,麵包拿出來,還帶着阿強的體溫。朱娜咬掉一大口,遞給阿強,阿強咬掉一小口,又給朱娜。朱娜學着阿強,咬掉一小口。阿強給朱娜做示範,張大嘴巴,用力一咬,卻依舊是一小口。朱娜張大嘴巴,一口下去,麵包就快沒了。阿強拍拍她的頭:真傻!

  阿強學會了梳辮子,把朱娜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每次阿強梳頭,朱娜都一動不動,乖巧得像只貓。阿強還摘了月季花給朱娜插到頭上,朱娜傻傻地笑。

  阿強偶爾睡在閣樓的地上,蓋着自己的衣服。朱娜睡醒,趔趄着,把柜子里所有的衣服都抱出來,一股腦兒堆到阿強的身上,嘴裡還喃喃地說著:冷,感冒,打針,疼,疼。

  阿強沒感冒,朱娜卻感冒了。深夜,當阿強再從窗口進來,見朱娜躺在床上呻吟,額頭滾燙。他吃了一驚,急忙打來冷水替她擦拭額頭。半夜,朱娜燒得說起胡話,阿強急得團團轉。從窗口溜下去,他來到街上。

  街上空蕩蕩的,幾乎看不到人。一家小藥店的玻璃櫥窗里擺着各式各樣的藥品,一個小窗口亮着“24小時營業”。阿強在藥店前轉了很久,掏出口袋裡僅有的五角錢,說買葯,買退燒藥。裡面一個男人打着哈欠起身,見阿強遞過五角錢,訓斥道:五角錢能買什麼葯?

  “我妹妹燒得厲害,她快死了,你給我兩顆退燒藥好嗎?”阿強哀求着。

  窗口“嘭”地一聲關上了。阿強掉下淚來,用力擂着窗子。男人一把拉開窗口,吼着:“再不走我就報警了。”可當他看到阿強高高舉起的胳膊,一下子驚呆了。血順着阿強的胳膊流下來,——他居然用玻璃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阿強拿着退燒藥和感冒藥一路飛奔,跑到朱娜的住處。他爬到窗口,血從傷口滲出來,印到牆上,成了一條鮮紅的線。

  兩個人的年夜飯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半年過去了。

  除夕夜,哥哥端了餃子過來。放下餃子,哥哥捂住了鼻子。這閣樓,氣味太難聞了。他惦記着已經行動不便的妻子,沒站兩分鐘就離開了。走到門口,又轉頭對朱娜說:“你嫂子快生了。這陣子可能會顧不上你,我多買些饅頭過來,你餓了就吃。”

  餃子真香。朱娜狼吞虎咽地吃掉幾隻,想起了阿強,趕緊把餃子蓋起來,緊緊抱在懷裡。朱娜一直坐着等,天快亮時,終於等到了阿強。阿強攀到窗口,似乎十分吃力。翻窗進來,朱娜見他胸前挎着布包,臉上卻有道道傷痕,手也劃破了一道口子。阿強笑着將布包打開,裡面是十幾隻熱騰騰的水餃。

  “我搶到的餃子。一家超市煮了一大鍋餃子送到了橋下,我拚命擠進去,就搶到了這些。聽說是豬肉餡的,你嘗嘗,一定好吃。”阿強說著,捏起一隻餃子送進朱娜嘴裡。

  朱娜嚼着,將懷裡的碗舉起來,遞到阿強嘴邊。那隻大碗,還帶着朱娜的體溫。阿強眼前一亮,伸手抓到幾隻餃子,一起塞進嘴裡。

  “朱娜,你最想吃的東西是什麼?”阿強邊吃邊問。

  “棉……棉……花糖。”朱娜說。

  她只吃過一次棉花糖,媽媽活着時,推她去公園,在一個小攤前為她買了一個。碩大蓬鬆的糖好吃極了。

  阿強看着朱娜,突然發現她的臉太白了,幾乎像紙。他抬頭看看窗子,愣了片刻,搖搖頭。

  “你還想要什麼?”阿強又問。

  朱娜想了想,擺弄着阿強送的玻璃珠子,一指窗子,緩緩地說:“光。”

  阿強嘴裡“嗯嗯”着,鄭重地點點頭。因為太困,沒過多大工夫,他頭一歪,倒在地上睡著了。

  新年第一天,哥哥早早來送飯。當他打開門,卻見一個黑影從窗口迅速地爬下去。哥哥驚呆了,急忙跑到樓下,只見窗子半開,人影早不見了。哥哥又驚又懼,急忙進屋,問朱娜是不是有壞人進來?朱娜拚命搖頭。哥哥一把拎起朱娜,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再跑到窗口探下頭,見閣樓窗子挨着消防梯。剛才他沒看錯,就是有人進來過。

  “他是小偷?他進來你為什麼不打他?”哥哥生氣地斥責朱娜。

  朱娜低下頭,說他不是小偷。哥哥狐疑地看着妹妹,呆愣了許久。

  中午,哥哥找來鐵條,將閣樓的窗子焊死。他得把妹妹保護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碰她。

  窗口的陽光

  阿強進不來了。她獃獃地看着窗子,從傍晚望到天亮。她給阿強藏了一隻蘋果,半角蛋糕,一塊糖包,這可都是最好吃的東西,他為什麼還不來?

  深夜,朱娜坐得累了,勉強站起身。突然,一個黑影貼到了窗前。朱娜高興地過去,是阿強!阿強的臉貼到了窗子上,手裡舉着一個大大的棉花糖。朱娜轉過身,手抖着從床下捧出已經變餿的半塊蛋糕,兩人一個在外面舉着,一個在裡面端着,卻根本無法傳遞。

  站了半晌,朱娜哭了,阿強隔着窗子安慰她,朱娜卻哭得越來越厲害。阿強的腳站麻了,漸漸地,他再沒有力氣。將棉花糖插到鐵條上,阿強無可奈何地爬了下去。朱娜站在窗口,再看不到阿強的身影。突然,她用力將蛋糕摔到地上。窗外,阿強聽得到朱娜撕心裂肺的哭。

  過了不知多久,朱娜聽到外面一陣“嘭嘭嘭、嘭嘭嘭”的聲音。這動靜持續了很久,接着是一聲痛苦的尖叫。是阿強!

  第二天,朱娜睡起一覺,突然發現陽光從外面照了進來。她感到驚訝,陽光,是從哪兒來的?她伸出手,看到陽光照到手心裡的玻璃項鏈,眼前一片燦爛。朱娜笑了。

  樓下,阿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仰起臉。昨晚,用斧子砍掉擋住朱娜窗子的層層樹枝,樹枝折斷,他摔了下來。阿強的腳腕腫得像晶亮的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