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9月中旬的一天,陝西省綏德地區一位國民黨副專員從西安返回途中來到延安。他在這裡參觀了幾天,被延安人民民主團結的氣氛和火熱的鬥爭生活深深吸引住了,內心深處受到強烈震撼。同時他也暗自納悶:共產黨和毛澤東究竟用什麼辦法把本來貧瘠落後的延安,整治成了人歡馬叫、群情昂揚的嶄新天地 因此,他在回到綏德之前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希望見一見毛澤東主席。
有關方面把他的要求報到毛澤東那裡,迅速獲得了批准。毛澤東手裡拿着這份報告微笑着說:“國民黨的副專員來了。我們歡迎,明天下午就去看他,而且還要請他吃飯!”說罷,又交代保衛參謀蔣澤民,“告訴總務上的同志,要搞好服務,有什麼困難要幫他解決。”
毛澤東簡單地了解了這位國民黨副專員的情況,聽說此人抗日積極,工作努力,在老百姓中間有不錯的口碑,便有意提高了聲調說:“好呀,‘磨擦專員’何紹南跑了,抗日專員來了,這是喜事啊。”
上午11時許,毛澤東帶着陳伯達和政研室的兩位書記員,由葉子龍和蔣澤民跟隨,乘坐毛澤東的專車——其實是輛救護車,去接見綏德地區那位副專員,然後一起去大邊溝青年食堂吃飯。
這位副專員見毛澤東前來看他,真是喜出望外。立即起身相迎,激動地說:“啊,是毛主席,您好!您好!”
毛澤東握着他的手,熱情地說:“副專員來了,我們歡迎你啊!延安人民歡迎你!”
毛澤東落座之後,與副專員的談話很快轉入正題。聯繫“磨擦專員”何紹南的反動行徑,毛澤東勸導和教育同在綏德地區的這位副專員,不要與共產黨、八路軍為敵,而要一心一意共同抗日。這位副專員只有默默點頭的份兒,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主席說得很對!今天聽了您的高見,使我豁然開朗,對今後的抗戰充滿了信心,我回去一定把綏德的工作做好,請主席和在座的各位相信我!”
副專員又問了一些其他問題,毛澤東都作了認真細緻的解答。眼看快吃中午飯了,毛澤東微笑着說:“副專員到延安來,請你吃頓家常便飯,嘗嘗我們大生產種的蔬菜,喝一喝我們自己釀的米穀酒。”
快要走到青年食堂的時候,保衛參謀蔣澤民從車窗里看到食堂東廳前的場地上聚集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六名警衛戰士在那裡站崗值勤,維持着秩序。
早已過了開飯時間,這些群眾為何還聚集在這裡 再說,這個地方很少有人聚集,也很少有人在此滯留,他們到這裡幹什麼呢 是否他們知道毛主席要來這裡吃飯 這個消息本來是嚴格保密的,是誰把這件事捅了出去 一連串的問號在蔣澤民的腦海中湧來,職業的習慣讓他馬上警惕起來。
距離食堂只有幾米遠了,蔣澤民讓司機停下車,他下車悄聲詢問身邊警衛戰士:“這些群眾是怎麼來的?來到這裡要幹什麼 ”
“不知是誰傳出有重要首長來這裡吃飯,有人猜測可能是毛主席要來,這樣一傳,群眾早早等候在這裡,無論怎樣勸說,他們就是不走,說一定要見到毛主席才走。”那個戰士急得頭上滿是汗水。
蔣澤民聽了,覺得屬於正常情況,群眾熱愛毛主席,想要見他一面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仔細看了看這些群眾,都是清一色的當地人,而且年輕人居多,沒有發現值得懷疑的跡象和人員,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蔣澤民轉身跑回車前,麻利地拉開車門:“請主席下車!”
毛澤東先下了車,緊跟着,那位副專員和陳伯達、葉子龍等也都下了車。
群眾見來的果然是他們盼望的毛主席,人群—下活躍起來,擁擠着直往前湊,盡量想靠近一些。毛澤東側着身子,微笑着向擁來的群眾頻頻招手。場面雖然不大,卻很讓人感動。這位副專員從未遇到過這種場面,看見老百姓這麼熱愛共產黨的領袖,他的眼裡也泛起了激動的淚花。
蔣澤民緊走兩步,搶在一個台階上,冷靜地觀察着熱情的人群,他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要倍加小心,沉着應對。果然,他發現一個青年人站在人群的後面,倒背着雙手,也在拚命往前擠。
別人都在鼓掌,或是舉起雙手歡呼,這個青年人為何倒背着手呢 蔣澤民立刻警惕起來,向旁邊橫跨一步,換個角度向他身後望去,只見此人的手裡拎着一根1米多長的木棒,沉沉地拖在地上,像是剛從柳樹上砍下來的樹枝。
這個人是誰 想幹什麼 蔣澤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從頭到腳打量這個可疑的人:瘦高個兒,20多歲,皮膚較白,相貌端正,穿着舊襯衫和舊褲子,地地道道當地人打扮,如果不注意看他,不會覺得此人有什麼特別。可是,蔣澤民敏銳地感到,此人不像是普通的青年農民:那副白白凈凈的面孔,平平展展的衣服,尤其是那雙賊溜溜的眼睛,還有拖在身後的木棒,這些都引起了蔣澤民的注意。
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蔣澤民快步衝到毛澤東的身邊,側身隨他走動,而眼睛卻在監視那個青年人的一舉一動。
這時,走在前面的副專員已經進了食堂,毛澤東向後轉轉身子,禮貌地向群眾微笑着揮了揮手,也向食堂走去。就在毛澤東跨進門口的一剎那,那個青年人一個箭步躥到門前,猛地掄起手中的木棒,向毛澤東的後腦部位狠命砸去。動作快如閃電,令人猝不及防!而毛澤東絲毫沒有察覺,仍然向前走着。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呼喊、開槍或者推開那人都已來不及了。說時遲,那時快,蔣澤民猛地抬起右臂,一下擋住砸向毛澤東的木棒,只聽“砰”的一聲。木棒重重砸到蔣澤民的右臂,由於用力過猛,身體失去重心,他的身子晃了兩晃,險些被木棒砸倒,眼前冒出一片金星,右臂頓時失去了知覺。
蔣澤民迅速穩住腳跟,側轉身子。就在刺客再次掄起木棒時,他伸出鐵鉗般的左手,一把將木棒抓住,刺客拚命想奪,然而卻讓蔣澤民奪了過去,隨即飛起右腳,一下踢倒了刺客。
不料那傢伙也有些功夫,居然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如同餓狼一般撲向蔣澤民,想要進行生死較量。這時,警衛班的馮永貴帶兩個戰士飛快趕到,照準刺客的腹部,馮永貴一腳踢了過去,刺客頓時像只口袋被摔到地上。接着,兩個戰士死死壓住他,馮永貴迅速掏出一團東西,塞到他的嘴裡,那傢伙想要喊叫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戰士們把他捆得結結實實,塞進汽車裡面,押送到邊區保衛處。經過反覆查證,才知是潛入延安的特工,只不過是個外圍人員,尚未配備槍支,主要任務是刺殺中共中央高級領導人。這傢伙邀功心切,手拿木棒行刺,可謂不擇手段,如果持槍暗殺,危險性可就大了。
難以想象的是,這極危險的一幕發生得那麼突然,又那麼短暫,只有一兩分鐘。如果蔣澤民稍有猶豫,那根罪惡的木棒只要落下,就將成為千古遺恨。
走在最前面的副專員對此毫無所知,毛澤東就這樣平平安安、又說又笑地進了餐廳。
周圍的群眾被剛才的情景驚呆了,眾目睽睽之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大家一齊撲向汽車,憤怒地齊聲高呼:“打死他!打死他!”
馮永貴趕忙向情緒激動的群眾直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大聲叫喊,不要妨礙毛主席宴請客人,不要給延安造成不良影響。
大家理解了馮永貴的意圖,叫喊聲立刻平息下來,又把蔣澤民團團圍住,紛紛詢問傷得如何。蔣澤民一邊回答群眾的詢問,一邊勸導大家趕快散開。此刻他仍然擔心餐廳中毛澤東的安全,趕忙給馮永貴交代了幾句,就直奔餐廳去了。
宴會已開始了,毛澤東正在興緻勃勃地說著什麼,那位副專員神情專註,不住地點頭,間或發出爽朗的笑聲,宴會氣氛十分融洽,絲毫未受到影響。
蔣澤民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來,他癱坐在椅子上,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而下,右臂鑽心般疼痛。他低下頭一看,整條右臂都腫了起來,試着活動—下,已經完全不能動了。
毛澤東尚不知道蔣澤民負傷,見他遠遠地坐着。似乎有些不解,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蔣澤民擔心主席發現這個“秘密”,咬着嘴唇,忍着劇痛,垂下右臂,站起身來,穩住腳步,微笑着向毛澤東和客人身邊走去,直到宴會結束,全桌的人也未發現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