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災年連連,這年深秋,保定一帶顆粒無收。遼河灣石眼泉的販糧大買賣人於文斗收了三千擔糧食販運關里。
一路上倒也暢通無阻,轉眼就過了山海關,進了關里。正值亂世,盜匪出沒,關里的土匪更多,於文斗囑咐夥計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這天中午,於文斗在一家飯館領着夥計們吃飯。正吃着,忽聽外頭傳來嘈雜之聲。一位四十多歲的漢子領着一伙人正圍着一個年過花甲的瘦老頭要賬呢!老頭被打得鼻青臉腫,跪在漢子腳下連連哀求。
於文斗將老頭攙扶起來。老頭告訴他,三年前老伴患病癱瘓在床,為了給老伴治病,老頭向漢子借了三百兩銀子的看病錢,現在限期已到,連本帶利到了五百兩。老頭沒錢,只好找到漢子請求再寬限數日。哪知漢子不依不饒,非要老頭賣房賣地立馬連本帶利還他不可。可老頭為給老伴看病,家產早變賣了,上哪兒弄那麼多銀子去?漢子見老頭湊不上銀子,就拉着老頭到了街上。
於文斗從懷裡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到了漢子手上:“朋友,老人家欠您的銀子我替他出了。這是五百兩銀子,看看夠不夠?”漢子接過銀票,扔下借據跑了。老頭要跪在地上給於文斗行大禮,被於文斗給攙扶住了,請到飯館裡頭跟大伙兒一起吃了頓飯,臨別時又給了老頭二百兩銀子。老頭這才千恩萬謝地去了。
於文斗正悠閑地吸着煙,就聽身後有人說:“這位爺,俺荷包里的煙沒了,能賞俺一袋煙抽嗎?”於文斗回頭一看,身後竟然站着一位十七八歲身材修長的漂亮姑娘。讓於文斗更加驚奇的是,這姑娘春蔥般的手上竟拿着一支一尺多長的翠玉嘴兒銅桿兒煙袋!
於文斗雖說有些奇怪,還是將煙荷包遞給姑娘。姑娘的煙鍋邊在煙荷包里攪動邊說:“這位爺,您可真是仗義疏財的大好人哪!”於文斗說:“姑娘言重了,濟困扶危,拔刀相助是做人的本分。”姑娘划火點煙,抽了一口說:“看樣子爺是個大買賣人,能不能告訴俺押着這些糧食是上哪兒去?”於文斗就將到關里販賣這批糧食的事兒說了。姑娘說:“這位爺,小女子也要趕往順天府,可這一路山高林密,盜匪橫行,俺一個姑娘家正愁沒個照應呢!俺知道您是個大好人。您就再發一次善心,讓小女子跟您同行吧!”於文斗剛開始還有些猶豫,可一見姑娘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說一個姑娘家的還能起什麼風浪,就答應了。
於文斗騎馬,姑娘騎驢,一路之上倒也有說有笑。於文斗就問姑娘叫什麼名字,姑娘揮了揮手中的煙袋說:“我打小就沒有名字,大伙兒見我抽煙,就叫我秀煙女。”
交談中,於文斗得知秀煙女家裡突遭變故,父母雙亡,此次是去投奔在順天府做官的叔叔的。
這天走到一個茂密的松樹林邊,忽聽林子里射出一支響箭,緊接着衝出五六十個手持刀槍的彪形大漢。為首的漢子根本沒把於文斗放在眼裡:“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在下飛天鷂子唐老七,雖身處綠林,卻做那獨來獨往的買賣,於掌柜,我早知您的大名,今日您要是勝了我,沒別的說,您走您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如果您今兒個要是栽在我手裡,嘿嘿,沒別的說,把您的糧食統統留下,您就灰溜溜地滾回去,以後就斷了販賣糧食這條財路!”
於文斗知道今天要是不拚死一戰,保不齊自己今天就得栽在這兒,於是不再說話,拼力死戰。於文斗平時看起來是個斯文人,可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是個練家。於文斗南來北往販賣糧食,靠的就是這身膽氣和武藝。兩人忽上忽下,你來我往斗在了一起。秀煙女坐在毛驢上抽着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於文斗和唐老七。於文斗邊和唐老七交手邊說:“秀煙女,你不要害怕,有我於文斗在,我就能讓你平平安安地去順天府!”
鬥了有百十個回合,於文斗汗流浹背,漸漸有些不支。就在於文斗一分神的當口兒,唐老七使出了獨門絕技“二龍戲珠”,雙手化作兩把利刃抓向於文斗的雙眼。於文斗早已精疲力竭,雙眼一閉,站在那兒等死。這在這時,只聽“哎呀”一聲慘叫,於文斗本能地一睜眼,就見唐老七正蜷縮在地上捂着腰痛得大呼小叫,秀煙女站在他們當間兒擺弄着手中的煙袋正笑吟吟地看着唐老七呢!
原來,就在唐老七要得手的一剎那,忽覺眼前紅光一閃,腰間被什麼東西重重地點了一下,跌落在地上起不來了。唐老七見眼前站着個手拿煙袋的姑娘,知道自己被人家姑娘點了穴道。姑娘說:“唐老七,姑娘俺有大仁大量,用了三分力道廢了你的武功也就是了,要不是姑娘俺有好生之德,你的小命今天也就交代在這兒了。”於文斗知道是秀煙女救了他,正要言謝,就聽秀煙女說道:“於爺,此去順天府再無阻礙,小女子就先行告辭了。”紅影一閃,消失在密林間不見了。於文斗望着空曠的山野發了好一陣子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這位向他討煙抽的姑娘竟是位身懷絕技的俠女。於文斗心說,秀煙女呀秀煙女,不知今生今世咱們可否有緣再見。
於文斗這趟買賣做得挺順利,凈賺了一萬兩銀子。半個月後回到了石眼泉。到了家,於文斗第一件事就是到娘的房中請安。一進門,娘坐在炕上跟一個眉慈善目的老太太嘮着嗑兒呢!老太太是他們家對面的王奶奶,是遠近聞名的媒婆。娘問明了於文斗去關里販賣糧食的情況后說:“兒呀,你媳婦都死了十多年了,娘也老了,總不能看着你孤零零地一個人過呀!這不,王奶奶又來給你當媒人來了,王奶奶說,姑娘的人品好得不得了。娘沒徵得你的同意就答應了。娘就盼望着你身邊有個知疼知熱的人呀!”
交了八字,過了彩禮,半月後,於文斗將新人娶了過來。洞房花燭夜,於文斗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腦袋望着矇著蓋頭的新娘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時,就聽新娘子先開口說話了:“先給俺裝袋煙,俺犯煙癮了。”姑娘的聲音輕輕的,於文斗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心說,又是一個喜歡抽煙的女人,於是就耐着性子給新娘子裝了一袋煙。剛想遞過去,就聽新娘子說話了:“傻樣,還不拿煙袋鍋把蓋頭給俺掀了,你想讓俺一輩子都捂在蓋頭裡頭?”於文斗心說這姑娘說話可夠沖的了,就挑開了新娘的蓋頭,不由又驚又喜。
原來,新娘不是別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秀煙女。他一把抓住秀煙女的雙手,激動地問:“秀煙女,咋會是你?這不是在做夢吧!”秀煙女臉色緋紅,溫柔地說:“怎麼就不能是俺?於爺,你還記得十五年前你在雪中救起的一位白鬍子老人嗎?”秀煙女說的一點不錯,十五年前於文斗的確在山海關旁救過一位病卧雪中的老人。於文斗詫異地問:“你是怎麼知道的?”秀煙女抿嘴一笑:“告訴你,那是俺爺爺。”“是你爺爺?”於文斗呆然望着秀煙女,越發不解了。秀煙女說出一番話來……
當年秀煙女的爺爺闖關東,感染了風寒,被販運糧食的於文斗從雪中救起。爺爺臨終時囑咐兒子,一定要設法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這樣,秀煙女和爹來到了關東,就住在對門的王家老店裡。一打聽,於文斗還孑然一人,煙女爹決定讓女兒嫁給於文斗。可煙女爹不放心,正巧於文斗去關里販賣糧食,煙女爹就和女兒尾隨在後,一來驗證於文斗的人品,二來可在販運途中暗助於文斗一臂之力。途中那位被人逼債的老者就是煙女爹喬裝改扮的,煙女爹見於文斗果真是行俠仗義的好人,這才讓秀煙女陪在於文斗左右以防不測,自己則回石眼泉托王奶奶說合這門親事……
這天,秀煙女對於文斗說:“老爺,咱們遠道販賣糧食,其實,做的是刀頭舐血的買賣,保不準哪天就丟了性命。俺可不想為你擔驚受怕,咱們不如立足本地開一家糧棧,豐年時就多收糧食囤積,災年了就平價出售給黎民百姓,豈不更好?”
於文斗回想多年來遠道販賣糧食的兇險,聽從了夫人的建議,告別了鋌而走險的生涯,從石泉眼屯來到鄭家屯(今吉林雙遼市)開了豐聚長糧棧。在秀煙女的幫襯下,不久,於文斗就當了縣商會會長,還兼營着絲房大買賣,成了縣裡的頭面人物。
光緒三十三年,土匪出身的張作霖被派駐鄭家屯任前路巡防營統領。張作霖見豐聚長糧棧院落整齊、寬敞,有意把指揮部設在糧棧里。於文斗見張作霖渾身匪氣,有些不情願,剛要拒絕,秀煙女走過來說:“張統領在此做指揮部,實是俺們於家之福,俺家老爺最喜結交像您這樣的豪爽英雄。”張作霖滿意地走了,第二天就將指揮部設在了於家大院。
張作霖走後,於文斗埋怨夫人,秀煙女說:“老爺,你也不好好想想,那張作霖出身綠林,找你商量借用咱於家為指揮部,也給了你老大的面子。以他的脾氣,強行搬進,咱又能奈他再何?再說,咱家的買賣長期受蒙匪騷擾,有了張作霖的佑護,看看哪個毛賊還敢打咱家的主意?咱不但要答應他,還要盡量幫助他。我看張作霖的相貌,雖有匪氣,但氣宇軒昂,俠肝義膽,久非池中之物。”
夫人一說,於文斗茅塞頓開。從張作霖的談吐中,於文斗感覺到,張作霖不但是個俠肝義膽的人物,還是個心懷大志的人,所以,和張作霖相處得非常好。每當張作霖的軍餉接濟不上時,於文斗即代為籌措。張作霖也親切地稱秀煙女為嫂子,常當著於文斗的面誇她的賢能。
光緒三十四年張作霖統兵在漠北大沙漠與數倍於他的慣匪交戰的危險時刻,就是秀煙女出的主意讓於文斗連夜騎馬趕赴洮南,求助奉系的另一個軍閥吳大舌頭(吳俊升)發兵救援。不然的話,張作霖寡不敵眾,也許早就戰死在茫茫荒原里了。為此,二人過從甚密,終至歃血為盟。
後來,張作霖發跡任29師師長,十三年後,他回鄭家屯和於文斗敘舊時,偶然發現了於文斗的女兒于鳳至。對這個俊俏溫存的孩子非常喜歡。張作霖后又來於家,發現客廳的茶几上有算命先生剛剛為於家幾個女孩兒算的卦帖。其實,那個卦貼就是秀煙女在得知張作霖要來的情況下,悄悄放在茶几上的。秀煙女早在幾年前見過張學良,要是能將于鳳至嫁給張學良,豈不是天作之合,於是,在張作霖進入客廳前就將那個卦貼放在了茶几上。
果然,張作霖隨即索要于鳳至的卦帖,看上面有“鳳命”兩字,便將卦帖帶回。張作霖認定張學良是“將門虎子”,于鳳至是“鳳命千金”,兩人乃是“天作之合”。遂向於文斗提出聯姻。就這樣,當時正在奉天講武堂就讀的張學良,遵父命於民國五年(1916年)與于鳳至結成秦晉之好。
後來,張作霖成了東北王,於文斗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於家之所以發跡,和秀煙女的聰明能幹是分不開的。
(責編:雲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