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簧廠人事科科長老年，和誰說話都笑不嘰的，可人們卻在背後給他取綽號叫“老蔫”，說他蔫壞蔫壞的。
別看彈簧廠要死不活快倒閉的樣子，可這人事科長多少也算一個官，管着全廠職工進進出出的調動，所以在彈簧廠這一畝三分地上尤其顯得重要。老蔫有個小本本，可誰一見他掏出這個小本本就頭疼，因為他有個毛病，不論是幹部調走，還是工人調走，在他那辦手續時都要過這一關——必要留下人家的新單位地址與電話號碼。
其實人家調走關你啥事吧？你該幹嗎幹嗎唄，可老蔫不，他總是親切地讓人家坐下來，笑眯眯地和他們好好聊會兒天，死乞白賴問人家調去哪裡啦？做什麼工作？留個電話有事好聯繫……好的單位多問幾句，差點的單位也要問個遍，來人還不能不回答，否則這最後一道手續他如要拖你一陣兒，還真是個麻煩事。
誰調走，老蔫都是這一套，這不，燒鍋爐的老李也來辦調動了，本着一個不放過的原則，還是要聊。老蔫心說，就你家窮，也沒聽說有啥關係戶，在廠里受了一輩子大小欺負也不敢動窩，這臨了也調走了？
老蔫例行公“問”：“老李啊，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想不到你也調走了，調什麼單位了？”
老李不好意思地說：“不是什麼好單位，一個小單位……”
“做什麼工作啊？”
“還是老本行，燒鍋爐。”
“是嗎，那工資肯定高了不少吧，要不你也不會調走哇。”
“嗯嗯，是高好多。科長，我也是沒辦法，兩個孩子要上大學，孩子媽又老病，不想轍也不行啊，要不我說啥也不能離開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廠子啊。”
老蔫遞過筆記本去，說：“留個電話吧，有事咱們好聯繫，互相幫個忙。”
老李頭卻搖得和撥浪鼓一樣說：“不，不了，我真幫不上什麼忙……”
老蔫想不到一向老實巴交的老李竟然一問三不答，不給這個面子！於是臉一沉說：“喲，這還沒調走呢，就看不起人了！”
老李急了一頭汗說：“哪能哪能啊……”
老蔫得意地想，誰能在我面前調走不留單位和電話的？他摔打着小本本說：“那就說說吧，什麼高級單位，還保密哩！”
老李囁嚅着回答：“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