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於出來了。
在巧巧的記憶里,太陽好像很久沒出來過了。很久沒出來的太陽,窩在家裡,全身像長了一層厚厚的霉。淡紅淡紅的,皮球一樣,掛在薄霧蒙蒙的天空。
巧巧覺得,天空的太陽像一盆火。而身邊的黃江,也像一盆火。兩盆火烤着巧巧,巧巧覺得,從裡到外,全身都要被熔化了。
巧巧和黃江坐在路邊,路邊上有一塊突起的泛白的條石,剛好坐兩個人。
吃過午飯,媽媽收拾着碗筷,收拾着屋子,步子從沒有過的輕盈和快樂。巧巧和黃江無事可做,媽媽就說,出去走走吧。他們就手牽了手,出去了,走的是家門前那條小路。路上,巧巧看到了那些盛開的野花,紅的、黃的、紫的……小路,像一條花的甬道。
“這花好美!”巧巧說。
黃江朝四周看了看,到處是一片枯黃,哪有花的影子。
“真的,你看——”巧巧俯下身子,指着幾片枯葉說。黃江也知道那是幾片枯葉,但他也知道那幾片枯葉在巧巧眼裡,就是幾朵野花,幾朵或黃或紅帶着芬芳的野花。
“是的,這花很美!”黃江順着巧巧的話說。他還煞有介事地把臉向前湊了湊,聳了聳鼻子,一副陶醉的模樣。
邊走路,邊說話,邊欣賞,不知走了多遠,巧巧走累了。於是他們就坐在條石上歇着了。
巧巧的手,魚一樣游進黃江的掌心。巧巧的手很小,黃江的手很大,巧巧的手被黃江握得嚴嚴實實。
太陽偏西了,馬上就要隱沒在山那邊去了……
小芹來了,小芹風一樣卷着一團夜色。小芹是巧巧的好朋友,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小芹來的時候,巧巧還坐在屋檐下,臉上洋溢着幸福。屋裡,吊著一盞暗淡的昏黃的燈。
“巧巧,對不起,今天我上黃江家去了,他死也不讓我走,我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一定要回來,我就跑回來了。”小芹的話,像放鞭炮,噼里啪啦的,震得巧巧的身子像篩糠一樣,更像風中的樹葉一樣,不停地晃動着。
巧巧的淚水,大滴大滴叭嗒叭嗒地掉下來,砸在地上。
“你怎麼了?巧巧!”小芹掰着巧巧的雙肩,帶着哭腔問。
媽媽走了出來,雙手在圍裙上面不停地擦拭着。媽媽說,她今天就坐在這兒,傻了一樣,荷包蛋都熱過三次了,就是不吃,這丫頭。媽媽說著說著,淚水也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巧巧不會有事的,伯母放心吧。”小芹說,“我了解巧巧,她一定是想心事了。”
巧巧看到小芹,果然說話了。巧巧笑了笑,才說:“小芹,我知道你會來,你再不來,我差點兒把你的黃江搶走了。”
“好啊,只要你喜歡。”小芹問。
“傻丫頭。”媽媽嗔罵了一句,轉身端來剛煮好的荷包蛋,遞給小芹。小芹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喂巧巧吃了。巧巧本想自己吃,但小芹不讓,小芹說:“你今天生日,讓我來吧,也好彌補我今天的罪過。”
“今天沒陪你,你真的不會怪我?”巧巧吃完蛋,小芹說。
“不會的。”巧巧握着小芹的手,吞吞吐吐地說,“小芹,我今天想到黃江了,一直在想。”這時的巧巧,終於明白過來了,黃江是小芹的男朋友,自己整個下午的想象中那些和黃江有關的細節,都是屬於小芹的。小芹給她講過了,她就記在了心裡。
“是嗎?傻瓜,黃江有什麼好,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他好百倍,好千倍的。”小芹刮著巧巧的鼻子說,“羞羞羞,想嫁人了,是吧?”
“你別哄我開心,我知道沒人瞧得上我,我只不過是白日做夢罷了。不過,有夢總比沒夢好。”巧巧一根指頭準確地刮在了小芹的鼻子上。巧巧不用看,這樣的動作她已經做過無數次了。再說,她想看也看不到。
巧巧是一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