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怎麼的,來到了一座山腳下,這裡相當荒涼。更奇怪的是從地下冒出許多印第安人來,他們手拿長槍短劍,一步步向我逼來。我嚇得魂飛魄散,要想逃離,卻又挪不開步子。他們把我團團圍住,向我說一些下流的話,我想呼救,卻發不出聲音。這時候,不知道是誰張着血盆大口,頃刻間就吞沒了我的腦袋……我大叫一聲,只看見周圍一片漆黑,不見了印第安人。我身上被汗水浸透了。我好一會兒才醒悟自己在床上,剛才不過是南柯一夢。
但是夢中的恐怖情景還揮之不去地在我腦中重現,我再也不能睡着。看看時間才三點多,我就給麗珠打了一個電話。現在是她睡覺的時間,但是我不怕打擾她,誰叫她是好朋友呢?麗珠倒沒有生氣,睡意模糊地給我講了一個笑話,我沒有被笑話逗笑,倒被她的憨態逗笑了。她還沒有講完就睡著了,電話卻還沒有掛斷,我發了一會兒呆,只好重新去睡。這裡說的“睡”只是那一個動作,其實我睜着眼睛一直等到天亮。
起床后洗過臉,腦子依然朦朦朧朧,但是也只好去上班。走進公司看見一個人也沒有,才知道自己沒有看時間,竟然提前了一個多小時。而且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還沒有吃早飯呢,我只好退出來。吃過飯,卻意外看見公司門口有一個青年人打着“專業解夢”的幡子。我心裡一動,也沒有考慮,就上前給他講述了昨晚的夢,問他有什麼預兆。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從周公解夢講到庄生夢蝶,從南柯一夢講到紅樓夢,我聽得心裡着急,卻插不進話去問他正題。正講得唾沫翻飛,一個城管走了過來,沒收了他的幡子,叫他趕緊離開。他身不由己地被推搡着走了,而我的答案還沒有得到呢,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離開。我看見他遠遠地衝著我丟了一張小紙片,急忙去拾起來,原來是他的名片。奇怪的是名片上的內容和解夢並沒有關係,而是印刷的“渺空飛行俱樂部教練鄒興瑜”。看來這是他的本職工作,可是一個飛行教練待遇應該很不錯的,他怎麼還那麼早來解夢呢?
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的夢到底預兆什麼呀?下班以後我就急匆匆地打了鄒興瑜的電話,他讓我去一個很偏遠的小區找他。我昏頭昏腦,好容易在黑暗中找到了,走進了他那還算寬大的單身宿舍。見了他,我首先就做出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說:“你不要再東拉西扯的了,直接告訴我,我的夢是好的還是壞的?”
“壞的。”他直截了當地說。
“為什麼?”
“這個夢預兆着你近期內要找到一個男朋友!”
我呆愣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夢中情景,沒有哪一個細節和找男朋友有關係呀。而且找男朋友為什麼是壞事情呢?那是好事情呀。但是我這一呆就出了麻煩,他又開始海闊天空地講起來,我也不好打斷,只好耐着性子聽下去。後來肚子餓得咕咕叫了,只好逃跑一樣狼狽地告辭了。回到家裡,找男朋友為什麼是壞事這個問題一直糾纏着我,讓我又一晚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我就給鄒興瑜打電話,電話通了,我剛說了一個字,他就說:“你精神很不好呢,這個特別需要注意!”
這話說到我心坎去了,我的確走路都在搖晃。我慌忙問他怎麼辦,他說:“參加我們的飛行俱樂部,一天時間就能保證你精神旺盛!”
我暈了,他這是為自己爭取客戶啊,那我不成了利用對象?我才不幹呢,他接著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去分辯,就把電話掛了。但是後來一想,他說的是“至於找男朋友……”這句話啊。唉!如果我不那麼衝動,不就能知道答案了嗎?但是我也不好意思再問他,只好在心裡悶着。剛好這天中午,一個同事約我一起出去吃中飯,表達了對我的傾慕,我立即就想到了:這可不一定是好事。我太需要鄒興瑜給我指點一下了,沒辦法,只好厚着臉皮撥他的電話。他興奮地說:“你在哪裡?我們去吃飯怎麼樣?”
看來我這段時間的確走了桃花運了,一天兩個男人約我。其實我和鄒興瑜還沒有達到吃飯的交情,但是我想,他給我解夢從來沒有收錢,今天就我請他吧。看他吃了人家的飯,還好不好意思藏着掖着的,這總比去參加什麼飛行俱樂部強呀。我們在餐廳里見了面,他叫了很多菜,叫得我心痛。他從頭到尾都在講飛行的樂趣,我忍無可忍,大聲說:“你倒是說正題呀!”
他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我問:“最近有人追你嗎?”
我承認了。他說:“你不能答應,這會是一場悲劇,會給你帶來很深的傷害。”
我吃了一驚,連忙問為什麼,得到的回答是:天機不可泄露。我不滿足,可是人家不說沒有辦法,只好低頭沉思。一會兒他叫我出門,我連忙打開包找錢,卻看見他已經把錢遞給服務員了。沒有辦法,我只好問,你給我解夢需要多少錢?他說:“事情還沒有完呢,我要讓你能安穩睡覺了,而且我的解釋都應驗了,才收你的錢。”
我忐忑不安,問他下一步要怎麼辦,他說:“明天是星期六對嗎?”
我仔細想了一下,明天的確是星期六,“可是這和解夢有什麼關係呀?”我問。
“明天不上班,你在家裡等我的電話。”
“幹什麼?”
“到時間你就知道了。”
看着他故弄高深的樣子,我氣得暴跳,卻也只能把怨氣埋在心裡。這天晚上依然睡不着,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思路忽然集中到一件事情上去了:那個鄒興瑜真的能讓我睡得安穩嗎?
第二天,鄒興瑜打電話問了我的住址以後,開了一輛北京213到我們樓下,叫我坐上去。他把車開到郊外,我忽然警覺起來了,問:“我們這是到哪裡?”
“前面有一個專門拐賣婦女的村子,我把你帶去賣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本來擔心着安全的,他這麼一說,倒不好再說什麼了。車一直開到一座山腳下,我們下來,我才看清楚這裡就是他的什麼渺空飛行俱樂部場地,有一些人在滑翔。看來我還是中了他的圈套。他把那張大得恐怖的帆布綁在我身上,讓我學習滑翔,我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個東西,怕得要命,被他罵了好幾次膽小鬼,心一橫,不信我就學不會!但事實是,我到了傍晚還沒有能離地一厘米,倒是全身腰酸腿痛,連路都不想走了,只想倒下來睡覺。這晚睡得非常甜蜜,第二天電話鈴一陣比一陣急地響起,我磨蹭了半天,只好接了。電話又是鄒興瑜打來的,他說:“我都到你樓下了,還不快起來!”
“幹什麼呀?”我嘟囔着問。
“去滑翔呀。”
我都幾乎把這件事情忘記了,更沒有想到今天他還要為這找我。不過我也的確有了興趣,不相信就飛不起來。到了星期一,我上班的時候,鄒興瑜打電話問:“怎麼樣?睡得還好吧?”
我忽然醒悟,原來這就是他在為我解夢,把人累得七葷八素的,誰還能睡不好啊?我不知道該氣好還是該笑好。從此滑翔這項尊貴的運動已經成為我的愛好了,我也不需要為錢擔憂,鄒興瑜說,他雙休日不用上班,可以免費用俱樂部的設備來教我。兩個月後我終於完全學會了,能一個人翱翔在藍天,那種感覺簡直美妙極了。可是鄒興瑜一點也不滿足,還叫我坐熱氣球。
作為乘客,我坐熱氣球要不了什麼技術,坐在一個籃子里也不如滑翔那麼視野開闊那麼有雄傲大地的感覺,並沒有什麼新鮮感。鄒興瑜讓熱氣球升得越來越高,飄得越來越遠,耳邊呼呼的風聲也越來越大。我害怕一會兒變得控制不住了,連忙叫他往下降,他說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見,他把嘴湊到我耳邊大聲說:“我愛你!”
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想想說:“你發神經是不是啊?這話一定要到這裡來說嗎?”
“你必須馬上答應我!否則我就不降落!”
我暈了,原來讓我坐熱氣球是為了要挾我。其實我早就看出他的意思了,之所以沒有回應,是還在猶豫之中。我氣得大笑,說:“隨便你了,大不了我們倆都死。”
他不再說話,默默坐着任憑氣球往上升。我感覺呼吸都急促了,而且全身發冷,看看他,也是和我一樣的感覺。我問:“你怎麼了?真的想我們都死去嗎?”
他問:“你答應了嗎?”
我氣得不再說話。但是很快,他開始流鼻血了,原來他的高空反應比我還厲害。但是他穩如泰山地坐着,我又不知道該怎麼操作,我只好哭着說:“快降下來呀!我答應你了啊!”
他看着我,說了一句什麼,聲音太小我沒有聽清楚。我趕緊抱了抱他,問他怎麼放氣,他抖索着動手,氣球終於一點一點地向下降落了。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我們着了陸,我全身酸軟,感覺筋疲力盡,他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幸好我們降落在一條公路邊上,一輛汽車把我們裝回了俱樂部基地。
我和鄒興瑜都被送進了醫院,住進了同一間病房。晚上麗珠來看我,她帶來了兩束鮮花,給我一束,另一束給了鄒興瑜。我驚奇地問:“你們是認識的?”
麗珠偷笑着說:“他是我的表哥呢。你經常做惡夢,我想需要找個人來陪了,所以……”
她還沒有說完我就明白了,怪不得這個收入不錯的飛行教練要去“解夢”,怪不得他每一次都留一個尾巴吸引我找他,原來是早有預謀的。可是我也不是任人拉線擺布的傀儡啊。出院的時候,鄒興瑜要同我一起回去,我說:“你有自己的房子,跟我去幹什麼?”
“你不是答應了我……”
“我沒有!”我蠻橫地說,然後一扭身打的走了。
從此以後我不再和他聯繫。奇怪的是他也不和我聯繫了。其實我只是考驗他的誠心,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我惆悵不已。麗珠也不和我說起這件事情,但是我們依然是能半夜打電話的好朋友,我心情煩悶,她就經常陪我出去走走。這天我們來到了城外的一座寺廟,看見香案上有一個簽筒,便想去抽抽看。麗珠笑着說:“你怎麼那麼迷信呀?到了哪裡都要看看自己的命運。”
是的,我相信算命,但是這又有什麼不好呢?麗珠並沒有阻攔我。我默默禱告一番,抽了一根出來,見正面寫着一個“瑜”字,心裡就一陣跳動,再看看背面,是一句詩:並蒂蓮花開永日。
這不明明說我和鄒興瑜是有姻緣的嗎?我把簽拿給麗珠看,她說:“別信,這是假的,巧合而已。”
可是我不能不信,問她能找到鄒興瑜嗎?她不放心地問:“你真的願意?”
我點點頭。於是這天晚上,我和鄒興瑜正式以戀人的方式相見了,他得意地說:“被我套住了吧?你看是不是壞事啊?”
不久之後我一個人回到了那個寺院,卻不見了香案上的簽筒,找了好久,才在一個角落裡找到。我把所有的竹籤都拿出來看,上面全部寫的是一個“瑜”字。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早就懷疑這簽筒是鄒興瑜和麗珠合夥弄的,現在只是來證實而已。不過這一次,我是自願走進他們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