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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嶽遊記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署假期間的一個晴天,我駕車帶着女兒去韶山參觀毛澤東故居,瞻仰一代偉人遺存的風采。下午兩點返程,從潭邵高速轉到臨岳高速,路況立刻好多了,新修的草沙路面像黑色的絨氈在前面伸展開來。車輪履着沙沙的柔音,跑一百二十碼也感覺不出快來,比在破爛擁擠的潭邵高速跑八九十碼的感覺還要好。下午四點,南方的天際淡淡地冒出一座高山,在陽光下連綿起伏,我想那就是南嶽衡山了,心中一陣驚喜。跑了一程,遠山清晰起來,由淡漠的一抹淺藍變成了深藍的色調。不久,道路旁邊出現一個指示牌:南嶽出口兩公里。一眨眼,又出現一個指示牌:南嶽出口一公里。接着右側露出一個匝道,我果斷地拐進去,開始了我們的南嶽之旅。

  出了收費站,眼前是一條破爛的鄉間公路,歪歪扭扭地在田野伸展着。道路旁邊有一個石料粉碎場,大堆大堆的礦石和碎料在烈日下吐納熱能,周圍的空氣都在抖抖地顫動。碎石機轟鳴的聲音在乾燥炎熱的空氣里激蕩着,顯得格外剌耳。過了碎石場,進入田地間,抬頭一望,曾經遙如迷夢的山嶽以其雄偉的姿態傲然挺立在眼前,讓人感覺到它巨大而真實的存在。簡易公路向山腳延伸,來到一個丁字路口,我不知走哪個方向才對。

  女兒說:“叫你裝個GPS導航你不裝,現在曉得為難了吧?”

  我尷尬地一笑:“原先很少出遠門嘛!好吧,這次回去就裝!”

  但現在的問題必須解決,解決的辦法是找人詢問。正好路口的右邊有一個專門販賣禮佛用品的小商店,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立在店前,見我的車子猶豫不決地緩了下來,立刻上前伸手吆喝。我降下窗戶,打算問問他,他馬上問道:“去南嶽的嗎?”

  我想,這裡的人真熱情呀!便笑着回答:“是呀,師傅,往哪個方向?”

  他並不指點,卻攬起了生意:“到我這裡買香燭吧,批發價,比山裡便宜得多啦!”

  “一定要燒香嗎?”我疑惑不解地問。

  店主驚訝地說:“去南嶽就要燒香敬佛呀!不然來這裡幹嗎?我這裡香燭火紙樣樣齊全,師傅在這裡買一點吧,要不,到了南嶽就貴得多了!”

  我原本是來看山的,只想感受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手筆,感受大山險峻挺拔的壯美,確實沒有想過還要燒香拜佛的事情,想起那些善男信女頂禮膜拜的樣子,我的心裡就想發笑。但是,如果我不給這個店主做一筆生意,看來是不能指望人家給你指點路徑了。於是我停下來,下車走到店裡,我問:“燒香拜佛需要用些什麼東西呢?”

  店主立刻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什麼求財的,求福的,求子嗣的,求事業成功的,求全家平安的,求婚姻美滿幸福的,不一而足。總之,只要去燒香跪拜了,人生就不需要奮鬥了,一切慾望都能籍佛祖得到解決;或者說,冥冥中有着許多的神,總是給人生設計障礙,但是只要你去燒香祈告(行賄)了,諸神就會給你免去這些障礙。如此看來,各路神仙並不見得高尚呀,其作為和人間貪官泛濫的腐敗多麼相似!無由心造的神佛不就是中國人為人處世的心理寫照嗎?見我聽得並不認真,店主就有針對性地向我推薦了一個全家平安香,一共四五樣,七七八八花了四十塊錢,做一包包了,店主向左邊一指:“往這條路進去。”

  起步時我再問了一句:“到南嶽還有多遠?”

  店主說:“還有二十多里路。”

  我吃了一驚,以為就在眼前的南嶽原來還有這麼遠?看來這山還真的很大呀!店主見狀,補充說明:“前面就是東湖鎮,鎮中心向右轉直接進山。”

  不到五百米,果然有一個小鎮,麻石鋪就的街面破舊狹窄,守店的男女聚在門前,東一堆西一堆圍着桌子搓動麻將,光屁股的小孩滿街亂竄。當街的店鋪,除了傳統的副食理髮店,清一色的販賣禮佛用品,連空氣中也蕩漾着一股香燭紙錢鞭炮之類混雜的幽香。這景象帶着古舊的色調,讓人恍惚回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前的歲月,但人分明是現代的人,個個臉上寫滿了精明,見了外地車輛,都轉過身來盯緊了準備拉生意。

  有了丁字路口的經驗,我不敢打開窗戶,小心翼翼地在窄街上行駛着。到了鎮中心,果然有一條向右的直街,我便拐過去。走了不到兩百米,街面消失了,兩邊是稀疏的民房、田地和灌木,再往前走,出了一個叫草子坳的小山村,道路便陡峭起來,羊腸小路向山中盤旋而上。路面似乎鋪過瀝青,但年久失修,已經破爛不堪,大部分地方裸露出泥巴和沙石,顯得非常荒涼。

  在我困惑於這種爛路和南嶽的盛名極不相稱的時候,接連有私家車從我身後超過去,火急火燎地往山上趕,也有小車不斷地往山下奔赴。女兒說,她的一個同學的爸爸是房地產老闆,每當一個樓盤圓工的時候,他都要趕到南嶽來燒香拜佛,祈求菩薩保佑發財。這些匆忙前行的豪車是否也裝載着同樣虔誠的老闆呢?

  迂迴不斷的S型山路陡峭狹窄,右側是峭壁密林,左側是灌木掩蔽的不可測的深淵。一點六排量的車子只能開二檔,一些轉折的地方更陡,需要開一檔才能衝上去。車到麻石嶺,道路分岔,左側的道路更加狹窄,路旁分佈着幾座民房,分明是一個小村落。我跟隨前車的轍印繼續向右行駛。在一個轉彎的地方,一輛出租車打着小彎一下子衝下來,我趕緊剎車,對方盤子一拐,僥倖別了過去,向山下走了。我的車子在陡坡起步,但是連續兩次都失敗了——這地方確實太陡了。我只好後退幾米,到一個相對緩和的地方,終於起步沖了上去。回想剛才的鏡頭,確實有點后怕。如果剛才和那輛出租車撞上了,就會沾惹無盡的煩惱。人家是本地人,和本地人打這種官司,外地人總是要吃虧的。這個道理,只要是中國人都懂的。

  但畢竟沒有出事,心裡不免欣慰。車子繼續向前,也不知繞到了山中的什麼位置。一道略微平直的道上,一聲尖銳的哨聲把我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手臂上帶着紅袖套的青年大漢拿一面三角旗立在路的中央,威嚴地吹着口哨打着手勢讓我停車。我趕緊停了下來,心裡惴惴地想着,今天可能真的要遇上麻煩了。也許這裡不準通行,我犯了人家的規矩?為了免除異地罰款的煩惱,一路上我謹慎地尊守交通規則,不闖紅燈不亂停車不超一百二十碼,躲避了電子罰單和交警敬禮的恐懼,沒想到在這個深山老林里惹上了行路的禍端。大漢和一個矮個的女孩走過來,大漢說:“我是這個路上的管理員。你能捎上這個女孩一程嗎?”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還以為遇上了劫道或罰款的呢!不就是搭一個人嗎?況且這個女孩一米五左右的個子,充其量不過八十斤。我爽快地答應了他。我讓後座的女兒挪一挪讓個位子,女孩便上了車。“管理員”依然站在車門邊,我隨手遞給他一支“芙蓉王”香煙,他的傲氣立刻轉變成卑怯謙恭的笑容,點頭哈腰地接了。我知道他就是這山裡的一個村民,卻搞得像個紅衛兵似的嚇人呢!

  我們繼續前行。女孩自稱是本地人,在山上當導遊,並熱心的詢問我有什麼旅遊計劃。我心裡欣然,捎上這麼一個女孩並不僅僅是個負擔,還可以向人家打聽一下山上的情況呢。我坦率地告訴她我們來南嶽是臨時的決定,只是慕名而來,沒有做什麼準備。交談了一陣,導遊女孩已經和我女兒打成了一片,車子里充滿了快活的笑聲。導遊女孩非常會說話,言語間極力誇讚我是一個好爸爸,有心帶女兒出來玩呢;並說她就沒有這樣的一個好爸爸了。她的話說得女兒心花怒放,眉眼間充滿了驕傲,我卻不好意思起來。道路兩邊的樹木越來越高大茂密,空氣也比山下涼爽了許多,我適時恭維她一句:“怪不得你長得這樣漂亮,原來住在這個山裡空氣好呀!”女孩說:“這個山裡的空氣是很好的,溫度比山下低四五度呢!”

  接下來,導遊女孩問我是去山巔呢還是去大殿。我問她:“山巔怎樣?大殿怎樣?”

  她說:“山巔有聖帝殿、觀音寺、祝融峰;大殿就是南嶽城區,燒香的地方。”

  女兒問:“有看日出的地方嗎?”

  導遊女孩說:“有啊,祝融峰就是看日出的地方。”

  女兒一聽就歡喜得跳了起來,極力要往山巔走。導遊女孩說:“看日出也得明天早上才行呀!現在還是到城區去,燒燒香,找個地方住下,吃飯睡覺,養足精神再說。”

  我想她說的也有道理,出來玩不就是尋個開心嗎,得從容一點才好呀。反正我帶足了現金,銀行卡上也有兩萬元餘額作為儲備,便依她的建議準備先去南嶽城區。經過長途跋涉,車子終於開到了山路的脊樑,我姑且把它稱做“天台”的地方。那裡有一方小小的坪地,匯聚幾條分岔的道路,路邊有一些低矮的房子。導遊女孩說,這裡是岳林鄉政府所在地。向上的那條道路就是通向祝融峰的,另外兩條道路是不同方向上山的路徑。我點點頭,知道了這些也就夠了,明天再來領略山上的風采吧,於是略微停頓,開始下山。

  因為山的這一邊才是旅遊線路的“正路子”,下山的路比山那邊的路好走多了。全程道路外側安裝了鋼質護欄,並且刷上綠色的油漆;光潔的瀝青路面青幽幽的在密林深處左右盤旋,汽車在上面行駛沒有一點聲音。只要別著二檔輕帶剎車,就能操控車子平穩流暢地順着S型路線蜿蜒滑行。女兒由此產生類比聯想,忽然說:“這好像打卡丁車遊戲呀!”

  我說:“這可不是虛擬的喲,這是真刀真槍的遊戲呢!”大家都笑了起來。

  不過,到了一個叫做娥公寨的地方,這種悠然的歡悅再次被緊張所取代,連續幾個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讓人心驚肉跳,來往車輛使勁地按着喇叭提醒對方。撞巧在一個轉彎的地方我和一輛上山的車子相遇,雙方只好緩慢地駁過去。過了這一段,道路又順暢了,柔和曲折的線條像流行音樂優美的節奏。我們踏歌而行,下了榧子壠,路況開始平緩。透過樹隙,南嶽城區一剗展現在眼前,高高低低的建築物在陽光下閃着白花花的亮光。再走一段,和另一條登山的道路相連,合股處往下路段稱做天柱路。那條岔道比我們下行的線路更加陡峭,不斷有車子從那裡向山上衝去,原來是一條更為便捷的攀登山巔的道路。我們繼續向山下行駛,轉了不知多少個彎,終於成功地翻越衡山,進入南嶽城區的街道。

  導遊女孩指示我由一條橫街折進去,來到一個空曠的地方停車。車一停,女孩趕緊下車走了,在我撿拾貴重物品準備鎖車時,她帶着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兩人熱情地帶我們去燒香的地方。經過一條橫街,肥胖女人指着一個店鋪說:“這個店子是我的,師傅進來賣些香燭紙錢呀!”我聲稱已經買好了,並讓女兒提起來給她看。女人眼尖,看了看說:“你那是平安香。今天是文舉菩薩生日,大喜的日子,你得給文舉菩薩進香,祈求保佑呀!”

  我估計在她的嘴裡,文舉菩薩天天要過生日的,便說:“已經買了這麼多了,還不夠嗎?”

  她再次強調:“文舉菩薩生日呢!”

  我轉嚮導游女孩:“燒香在哪個地方?”

  肥胖女人眼見生意無望,便說:“你把車停在這裡,不和我做一些生意嗎?”

  我悚然一驚,知道她那軟綿綿的話里明顯地露出了威脅,就像棉花包着一把匕首。其實停車的地方離她的店子好遠呢,她何出此言?再看那個女孩,忽然就沒有了好感。她坐我的車翻山越嶺過來,沒有一句道謝的話語,卻預設了一個局子來坑人。什麼導遊的身份?她和這個肥胖女人也許就是一夥的吧!女兒心裡忿恨,拉着我要走。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肥胖女人的店子:“好吧,和你做點生意。你說,我還要買些什麼?”

  肥胖女人拿出一把香火盒子來:“你買的是平安香,還有這個文財香、註生娘娘香、聖公聖母香、觀音大士香,財神老爺香,你都沒有買呢!”我說:“這個多少錢一個?”她說:“兩塊一個。”我記得在東湖鎮的時候,丁字路口的店主給我一元一盒。但這點小錢我懶得和她計較了,看看還缺兩支蠟燭,我讓她再賣兩支給我。她拿了蠟燭放到櫃檯上:“這個十八塊錢一支。”我說:“怎麼這麼貴?在山那邊,人家只要五塊錢一支呢。”她說:“那邊是那邊,這邊當然不同啦!靠山吃山嘛!”

  這種露骨的直白真讓人無語。女兒再次拉我的胳膊拖着我走,我說:“好啦好啦,就十五塊一支,再拿五個香盒,給你四十塊,可以嗎?”我說完立刻掏錢放在她的面前讓她找零。女人並不接錢,卻拿一支筆給我:“在香盒上寫上你的名字,這樣燒了才有用呢!”我說:“我有筆呢,等會兒再寫。”她堅持說:“現在就寫嘛,反正就要去燒香了。”

  她羅嗦了半天,不就是為了錢嗎?怎麼對我遞上的百元大鈔無動於衷呢?反而偏執地要我在香盒上寫字?我立刻警覺起來,如果我當著她的面在她的香盒上寫上名字,不但有泄露隱私的尷尬,還有可能中招。因為只要我寫了字,那些紙盒包裝的木宵就非買不可了,然而價格可能就不是剛才議定的每個兩元,而是十元。

  我不由有些氣憤,改用有些強硬的口氣說:“你先找了零錢我就寫。實話對你說吧,我並不信什麼菩薩,只想讓你做一筆生意,但是我喜歡來痛快的,不喜歡別人對我使陰招。就四十塊,如果行,你就找錢;如果不行就拉倒,我一樣都不買了!”

  我說著抓起了櫃檯上的紙幣。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怔怔地看了看我,只好委屈地成交。我們走出店子時,導遊女孩也不熱心告訴我們大殿的所在了。我們繼續向那邊走去,果然有一個空曠的場地,一座廟宇立在當庭,但大門緊閉,顯然已經過了燒香的時間。

  避開了那兩個女人,女兒開始埋怨我:“爸爸你太軟弱了,人家明顯地在宰客,你還要跟她們做生意,拖都拖不走!”

  我說:“我難道不知她在宰客?這點小錢小米,我是故意讓她宰的。你想到過嗎?我們的車子停在那兒,你惹惱了人家,等你走遠了,砸了你的玻璃放了你的氣,讓你哭天無路!這叫舍財免災,知道嗎?”

  女兒憤憤地說:“在路上,我覺得那個女孩好好的,現在越想越噁心!什麼導遊?是個騙子!”

  我本來想到廟裡給那些莫明其妙的神仙燒了這些東西,現在忽然沒有了興緻,倒不如趁着天色尚明到城區去逛一逛呢。便讓女兒提着一大袋禮佛之物在大殿前站着,我去把車子開過來。我開車的時候,導遊女孩又折了過來:“怎麼就走?”

  “到城區去看一看。”我說完不再理她,關了車門開始倒車,導遊女孩知趣地走了。我把車開到女兒面前,將那些東西丟進後備箱里,便駛往城區街道上慢慢地逛了起來。

  這裡屈指可數的幾條街道縱橫交錯,雖稱衡陽一區,卻並無規模,也無其他產業,純粹就是依託衡山吃旅遊飯的一個地方,因而遊人便成了這裡居民發財的唯一源泉。對遊客來說,當地人提供正常的服務當然是必要的,但是激烈的竟爭和貪婪的慾望導致唯利是圖不擇手段的現象,就讓人望而生畏了。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輛摩托車追了上來,靠在我的車窗邊使勁地搖手。我降下車窗,才聽清那人說:“師傅去我那兒住旅館吧,床鋪乾淨有電視電腦帶空調的,一間只要三百塊一夜,保你滿意!”

  我知道,在內地二三線城市,私人旅館一般的住宿價位在百元左右,便反問:“你開小旅館的吧?三百還便宜呀?”摩托車上的男子說:“在我們這裡當然是便宜的啦,大酒店裡最少也得七百塊呢!來吧,來吧,包你滿意!”

  女兒見那人糾纏,讓我趕緊關閉窗戶。我依言升起窗戶玻璃,並加快了行進速度,摩托男也加速追了上來,不時抬起一隻手臂使勁地搖晃。我以更快的速度沖向前去,摩托車依然追了好一陣才失望地停下來,漸漸地落在了後面。那人不追了,我鬆了一口氣。見過拉客的,還沒見過開着摩托車拉客的,南嶽人真的很牛啊!

  我繞回山腳下的金沙路,想去遊客中心了解一下旅遊的相關信息。這條小街是南嶽廟的所在地,還有一個萬壽廣場,同時也是上山的起點。街道周圍的小飯館一間挨着一間,不時有人出來吆喝拉客。每一個店門前都畫出幾個泊車位,那是供吃飯的客人臨時停車的位置。我還沒打算吃飯,不好去佔用飯館的泊位,但是一時找不到可以停車的地方,只好慢慢地在街上溜達。到了廣場,我靠邊停車,讓女兒去遊客中心看看。她剛下去,一個城管從一棵樹蔭下站了起來。我趕緊起步,這才發現路邊立着的一塊牌子,上面生猛地寫道:“違章停車,拖走!”

  我一路走過去,這才發現廣場的一側有一塊窪地,躲在一棟建築物後面,當街一個入口,掛塊“停車收費”的牌子,估計價格不菲。我只是到這裡來看一看,馬上就要離開,便不想進入停車場內,但是舍此再無一個合法的地方可以臨時停車。我同時發現,這條街道城管雲集,三五成堆地站在路邊,虎視耽耽地注視着過往車輛。我慢慢地轉悠着,心裡非常警惕,不敢稍稍懈迨,否則讓城管逮個正着,非狠狠地咬上一口不可。本來為了尋開心才出來旅遊的,如果無端惹上禍害,被這些人薅弄一頓,豈非自取其辱?哪裡還有遊興呢?

  在街道上轉了兩個來回,女兒從遊客中心出來了,手裡拿了一張“南嶽遊覽指南”的資料。我靠了過去。她不緊不慢地在廣場上走着,並不理解我心中的焦慮。我從後視鏡里一看,三五個城管正向我走來,我急促地喊道:“快上車,城管來了!”女兒驚醒過來,急走幾步飛快地上了車,我立刻起步,狼狽逃竄。城管見我走了,都站下來不追了,其中一個伸手指了指,厲聲喝斥了一句什麼。

  出了金沙路,吊著的心才落下來。我感覺到,整個南嶽就象一個預設好了的局,精明而且冷漠,要想盡一切辦法從每一位遊客身上儘可能多地放出血來。這種刻薄委鎖的氣息和衡山磅礴大氣的雄風背道而馳,簡直水火不容。

  俗人已然如此,在那香煙燎繞、鍾鈸齊鳴的地方,大師們又會怎樣呢?如果要真心參憚,就要像釋迦牟尼那樣遠離紅塵,靜心悟道,修行斷惑,涅槃成佛。可是無一例外地,被銅臭熏黑了憚心的假和尚假尼姑們全都雲集旅遊勝地,應時而動,以“錢途”為其中心。他們一旦假裝正經地敲起木魚來,恐怕更加令人噁心。

  我本意打算找一家旅館住下,明天帶女兒去看日出,然而只一瞬間,美好的嚮往化做深切的失望,憎惡之情油然而生,我再無半點遊興。此時日暮黃昏,那些被旅行社忽悠前來的遊客,被拋卻在這個充滿貪婪迷霧的山溝小鎮里,只好住進十字坡酒店,作為明天早上包子的餡料。對比一想,自駕旅遊還是有好處的。既然美好已被玷污,又何必在這裡久留?只要我願意,三個多小時就能回家。

  我試着徵詢女兒的意見,她略一沉吟,說:“回去吧,我再也不想到這個地方來了!”

  我知道她雖然壞了興緻,但還在惦念祝融峰的日出,為了彌補她的遺憾,我說:“過幾天,我帶你到桂林樂滿地去玩吧。”女兒立刻手舞足蹈起來。對於九零後來說,花樣迭出的現代化娛樂遠比看日出來得精彩。

  出了城區,拐上107國道,我停下車子,從後備箱取出那兩包香燭紙錢,輕輕一扔,甩進路坡的灌木叢中,然後沐着晚霞向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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