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桃梨無言已紛紛,
單車閒蕩借問知路人,
何處覓得春花爛漫處,
竟是深叢廬冢寄孤魂。
清明的時候,春天已然茂盛。春曖花開時,遊園踏春日。踏春是一種習慣,或可以說是像我這樣喜歡行走的人的一種借口,找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理所當然的行走。
興沖沖的踏上尋春的道路的時候,正值午後,十二點多鐘吧。頭正頂着春日的太陽,不辣不烈,卻讓人依舊可以感覺到溫度,除了不時擔心自己不白的膚色更黑之外,我真的是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甘之如飴的在春光里流汗……
當然同行的不會只是我和那輛借來的單車,在思想里,我總說自己是孤獨的,可身邊總是少不了朋友,他是其中之一,我的大哥。他一直陪着我胡鬧玩笑,承受着我衝動任性,或許這是一种放縱,一種溺愛,可正如他自己所言:“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樣對你凶啊?”說的那般的無奈,可也心甘心愿。所以我的一路上,總會有他。
我們各自騎車,沐浴在春光里,穿行在春風中,看層層的稻田被風吹綠的理由,賞片片沒菜被光染黃的細膩。一邊的探路,一邊堅定的往前騎,往那個傳說中的桃花源,往更迷人的遠方……不遲疑,不猶豫。因為我們都相信遠方的存在。騎到汗流頰背,騎到精疲力竭。往這個城市的最西邊騎去,我們固守着自己的執着,過了大哥的家(張庄),到了龍岡,輾輾轉轉,誤入了一個正門緊關裝飾簡單的基督教堂,看到了陸繹不絕的人群從一個地方進,從一個地方出……後來問了路人,才知道,原來我們慕名前來追求的地方,那不曾抵達的遠方,就在那人群出出入入的最深處。後來聽路人說明,才知道,那最深處的叢中除了漫無邊際的桃花梨花,還有堆堆墳冢。
我們停下了車,順着人群,帶着好奇走進了這樣一片春意盎然的源地,而心裡卻有了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桃梨繽紛,紅的,白的,淡紅的,微黃的……有次序的均等排列着,而在這叢叢花落處竟然無序的堆着座座墳冢,後來人在這兒找到了他們的思念,祝福與祈願,而貪玩的我卻沒有回家祭祖,固執的大哥卻選擇陪我這個活着的人。
一早的時候,我以信息給大哥:“清明你難道不要回家祭祖嗎?”
他回復着:“我要好好陪你這個活着的人呀。”
我清明不回家,大哥是知道的,我想我更應該知道他對我的疼愛有多深了。其實他又何嘗不想回家和家人一同祭祖呢?那心情許是和我此刻的一樣吧。
無意間,我聽見了哭聲,悲慟的。拉着大哥尋聲而去,輕輕地……是的,在這樣一個埋着無數人回憶痛苦的地方,我的腳再也無力歡躍……在一座新墳前,一位婦人蹲着,悲慟的哭着……我停住了腳,不願再往前走,怕打擾了她對逝者的回憶,怕觸動她脆弱的神經。足足站在原地有那麼一會,靜靜地,認真地。努力的想聽清她口中悲慟的敘述的,卻依舊一無所獲。或許是地域差異的方言讓我不懂,或許這世間根本沒有什麼確切的詞明白的句子來表達她此刻失去的痛苦吧……
再往前走,林花不絕,行人不斷,徜徉在這春花爛漫之中與一個個前來祭祖的人擦肩而過,他們的臉上都寫着一種生活的平靜,當然逝去的痛苦大多已在這年復一年的祭祀中消淡,畢竟,時間的輪迴中,無極的滄桑已讓人們學會了面對生與死,懂得了承受得與失。他們平靜的來,之後淡淡的走,留下對逝者的感情,這就足夠了。生活中的人再怎樣活在逝者的傷痛中也無濟於事,卻了就再也回不來,如果說人生是一列火車,那我們每人只有一張單程車票,有去無回。
在這兒,我突然一再被自己迴避的關於生與死的話題。我們哭喊着來到這個世界,終將在別人的哭喊聲中離去。這一趟可以長過百年,亦可短到數日,在這有生之年中,要做的,能夠不誇大其辭的做到的到底是什麼呢?
人散源空時,我和大哥騎着單車奔向了另一個遠方……
在桃源里,我拍了些照片留念,儘是寫滿春光的景緻,像粉紅的桃花,像雪白的梨花,像金黃的油菜花……而我始終不敢將鏡頭對着一座墳墓,哪怕它建造的是再怎樣的唯美,別緻,罕見,華美。或許在潛意識裡,我還在幼稚的相信奶奶曾經說的那句話“人的魂在照片里是可以看見的”,但我想更多的是那生死輪迴的意義壓沉了我的相機,除非有一天我徹底的讀懂了人生,明白了何去何從,劃清了得失的界限,真正的長大了。
可是在生活里活着的我永遠長不大,或者說,我每天都在成長,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