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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井”與“左公柳”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在中國歷史上,有不少以歷史名人的名字命名的事物,如三國時諸葛亮發明的“孔明燈”;北宋蘇軾發明的“東坡肉”;明代戚繼光發明的“光餅”;近代孫中山發明的“中山裝”;釀酒專家杜康則乾脆成了酒的代名詞,以至有了曹操“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的名句。而我在大西北之行中,又深切地認識和感受了“林公井”與“左公柳”。

  一

  幾年前我曾在大西北做了短暫的旅行,出入於南疆與河西走廊西部。那是在我前往吐魯番途中,偶爾看到公路邊的戈壁灘上有一些排列有序的隆起的錐形沙丘,一排排,一座座,縱者站成行,橫者列成排,像是一座座墳塋。從當地人口中得知,這就是馳名中外的坎兒井,又叫“林公井”。

  啊!這就是那同長城、大運河並稱我國古代三大工程之一,有“活的文物”之稱的坎兒井工程嗎?一下子,讓我陷入了幽思之中,同時想到了一個令我十分敬仰的名字。

  據我所知,由於吐魯番乃我國著名的火爐,高溫少雨,全年平均降水量只有16毫米,而年蒸發量卻在3000毫米以上,只能憑靠北面天山、西面喀拉烏成山的雪水資源滋養綠洲與生靈,古代吐魯番人為有效防止水量的強烈蒸發,利用盆地北高南低的地勢,挖掘出條條神奇的地下人工長河,把深層地下水逐漸變為淺層地下水,不需動力而將地下水引出地表。正是這遍布盆地農區的坎兒井,積聚着股股地下潛流,滋潤着炎熱乾旱的大地,它像母親的乳汁,哺育着一代又一代吐魯番人,培育着晶瑩璀璨的綠洲文化。

  一睹坎兒井的風貌,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在坎兒井的故鄉吐魯番,我那天參觀了坎兒井樂園。園內流水淙淙,林木參天,一條條葡萄長廊綠蔭匝地。這裡有一道很有名的米衣木阿吉坎兒井,據介紹,米衣木阿吉坎兒井全長5公里,最深處80米,日水量可澆地70畝,已有200多年歷史了。我從井口拾級而下,裡面涼爽、潮濕,掬水捧飲,清純甘冽,沁人心脾,暑氣頓消。原來,坎兒井的內部頗有點像過去挖的地道,結構由豎井、暗渠、明渠、澇壩(蓄水池)四部分構成。豎井是用來開挖暗渠、運送沙石及通風用的;暗渠(即地下河道)最長的達25公里,最短的僅一二百米;明渠就是地面的導流渠,將水引入澇壩(蓄水池)或直接澆灌田地。

  事實上,坎兒井在林則徐入疆之前早已存在。我國遠在神農之世,就有九井自穿相通的傳說。《莊子 秋水篇》中曾有“子獨不聞夫坎井之蛙乎”之句。《水經注》記述漢代耿恭在吐魯番附近穿井,使“水泉奔出”,很像坎兒井水自流。坎兒井到了清朝乾隆年間則稱之為卡井。大多數學者認為吐魯番坎兒井源於中原井渠法,它是歷代兵屯士卒和本地人民因地制宜加以創造性發展的產物。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正月十九日,林公初到吐魯番,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

  見沿途多土坑,詢其名曰“卡井”,然引水橫流者,由南而北,漸引漸高,水從土中穿穴而行,誠不可思議之事。此處田土膏腴,歲產木棉無算,皆“卡井”水利為之也。

  那是鴉片戰爭后,林則徐遭讒言誣陷,被發配到新疆“效力贖罪”。年逾六旬身為“罪臣”的林公把個人榮辱得失置之度外,到新疆不久,便拖着病體組織西域人民開墾荒地,發展農耕,興修水利。《新疆圖志》載:

  林文忠公謫戌伊犁,在吐魯番提倡坎兒井……文忠命於高原掘井而為溝,導井以灌田,遂變赤地為沃壤。

  在林公興辦水利之前,坎兒井只限於吐魯番,為數只有30餘道,在他的推動下,1845~1877年,吐魯番、鄯善、托克遜新挖坎兒井300多道。鄯善七克台鄉現有60多道坎兒井,據考證多數是林公來吐魯番后新開挖的。正因為如此,當地群眾把坎兒井稱之為“林公井”。據上世紀50年代的不完全統計,全疆約有1600多條坎兒井,總長度達5000多公里,近乎與黃河一樣長,出水量約9億立方米,佔地下水開採量的12。8%。

  《鄯善鄉土志》上說:

  用坎水溉田創之者林則徐,蘭坡黃氏繼之,迄今坎井鱗次利賴無窮焉。

  我在想,為什麼林公本不是坎兒井的發明者,而“用坎井溉田創之者林則徐”還得以盛傳呢?這或許是善良的新疆人民對林公的一種景仰與愛戴吧!這讓我不由想起了藏克家《有的人》中的詩句:

  他活着為了多數人更好活着的人

  群眾把他抬舉得很高,很高!

  二

  在大西北,我所見到的樹木多為楊柳。而對於“左公柳”,更讓我心生無限感慨。

  西出敦煌,遊走於絲綢古道,至今沿途還可見到一些合抱粗的楊柳樹,雖歷經百年風雨、沙塵、烈日的錘鍊,略顯老態,卻依然虯枝蒼勁,鐵骨錚錚,宛如西北漢子的剛毅,以頑強的生命姿態抵禦着戈壁狂風、飛沙走石。這就是著名的“左公柳”。

  那是清光緒年間,新疆阿古柏搞分裂叛亂,由於國力衰微,權傾朝野的李鴻章等人力主放棄新疆,左宗棠卻力排眾議,以花甲高齡主動請纓率領部隊出塞,左公抬棺出征,以表此行收回伊犁的決心。哀師必勝,更何況這是一支正義之師!在左公的感召下,軍隊士氣高漲,最終收復了失地。這期間,左公不但興建了從哈密星星峽到馬里坤之間的天山大道,以及從托克遜到喀喇沙爾之間蘇巴什山口的172里盤山路,並且為改變邊疆荒漠景象,還親率部隊沿途遍栽楊、柳、沙棗樹,名曰“道柳”。左公與軍士一樣,親自攜鎬植柳。不出幾年工夫,從蘭州到肅州,從河西到哈密,從吐魯番到烏魯木齊,凡湘軍所到之處,除戈壁外所植道柳皆“連綿不斷,枝拂雲霄”,從開始進疆時的“赤地如剝,禿山千里,黃沙飛揚”,到宣統三年已是“十里柴湖廟,村戶比連,綠蔭夾道,清流貫其中,水聲潺潺,草木暢茂”。據左公自己記載,光是從陝甘交界的長武縣境起到甘肅會寧止,種活的樹就達26。4萬株。涇州以西,竟然形成道柳“連綿數千里綠如帷幄”的塞外奇觀。

  人們為感激左公為民造福的不朽功績,便將他和部屬所植柳樹稱為“左公柳”。“左公柳”成為大西北特有的風景線,自然引來名流大家的稱頌。光緒五年(1879年),左公的同鄉好友、時任甘肅布政使的楊昌浚,在西行途中看到“綠如帷幄”的“左公柳”後有感而發,賦《左公柳》一詩:

  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

  被稱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在光緒十年(1884年)后,跟隨任職甘肅布政使的父親寓居蘭州,其間他遊歷過甘肅的許多地方,留下不少詩作,在《別蘭州》一詩中寫道:

  前度別皋蘭,驅車今又還。

  兩行出塞柳,一帶赴城山。

  分明是在讚頌綠染塞外的“左公柳”和繞城而流的黃河水。

  在河西種樹自古以來都是難事,我想:那一行行楊柳定是受了左公剛毅不拔人格的影響,吮吸了戰亂中的血水,才頑強地在大漠風塵中生存繁衍下來。如今在“左公柳”龐大的身架上,那些密密的細長的葉片,年年都在傳遞着春的信息,傳遞着左公和瀟湘子弟“綠滿天山”的期待,給荒漠的大西北留下了點點綠色的希冀。

  三

  面對“林公井”和“左公柳”,我想了很多很多。

  翻開中國近代史,林則徐和左宗棠可謂是即將傾覆的滿清王朝的棟樑之臣。可悲的是,林公卻因銷煙獲罪發配流放到新疆,然而他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坦蕩情懷,續寫了愛國主義的新篇章。廣東可以銷煙,在遙遠的大西北同樣可以為民造福。他在個人命運的極端苦難中引領民眾修造的一道道“林公井”,見證了一個官員對百姓的責任,固守了他靈魂與人格中的高貴偉大。朝廷賦予左宗棠的職責是軍務,但他不忘“民務”,在光復疆土的同時,廣植楊柳,屯墾戍邊,造福邊疆人民,那矗立的柳樹有如左公風範長存。百年前林公在新疆打造的“林公井”至今還在發揮效益,左公留下的“左公柳”也蔭庇了一代又一代後人。這說明,是金子放在哪裡都會放出光來,一個人只要他心裡裝着人民,無論身處順境與逆境,都會為人民做出應有的貢獻。

  那一道道“林公井”、一株株“左公柳”,也為今天的為官者們如何理解政績、創造政績作出了很好的詮釋。林公與左公所在的時代,恐怕還沒有流行“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說法,但他們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從古至今,有多少官吏為了自己頭上的“烏紗帽”,不惜耗費民力、物力,大搞“形象工程”、“政績工程”,最後留下的卻是樁樁劣績。相比之下,林公無論虎門銷煙,還是在新疆發展農耕,興修水利,都成為造福百姓、福蔭後世的大好事;左公明知那新栽的幼苗十年八年難以成材,卻不圖眼前的“轟動效應”,只求為民留下實實在在的政績。從“林公井”與“左公柳”的得名,讓我想到了古人的那句詩:“勸君不用鐫頑石,路上行人口似碑。”一位哲人有言:你的檔案在別人心中。口碑者,便是鋼鑄鐵澆而成的“檔案”。口碑恍然如明鏡,確實重千鈞,不怕風吹雨打,甚至千年萬載尚存的石碑、玉碑,也不能與其相比。一條井渠,就是一部傳世的傳記;一棵大樹,就是一塊不朽的綠色豐碑。無論“林公井”還是“左公柳”,都是人民群眾最好和口碑,林公與左公由此而永遠活在人民的口碑中。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其實,一個領導者要給百姓留下好印象,給歷史留下點東西,不一定要靠“鬃工程”、“鬃城”那樣的所謂大手筆、大動作、大項目,即使是修井、種樹這樣的平常事,只要你為百姓着想了,你花費心血搞出名堂了,就都是一番業績,一段佳話,同樣也會青史留名。象挖井、植柳這些“小事”,雖不是一些人邀功請賞的“砝碼”,而它是為民造福的“德政”;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面子工程”、“形象工程”,而是實實在在為群眾謀造福祉的好事;不是吃祖宗飯、斷子孫路、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的“愚功”,而是實事求是、因地制宜的科學決策。換言之,真正的政績是老百姓的口碑,是歷史的見證。

  大西北之行,讓我永遠記住了“林公井”與“左公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