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這裡/其靈子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初見張愛玲這段話,隱約記得在十七歲光景。那時候的天很藍,沒有一丁點兒雜質,抬頭就可以望見穿雲而過的飛鳥,有的飛回家鄉,有的飛去遠方。天的藍,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藍,飛鳥穿行的身影被陽光映進整塊的藍色里,鳥兒們渾然不覺,雲朵,後知後覺。鳥兒離開了,而藍天和雲朵,就在這裡。
那時候讀高中,喜歡一個人讀書,喜歡分辨每一天不同的藍色,喜歡望見飛鳥,喜歡祝福。記得我在滿天的藍色里,祝福過一個人,一個匆匆的過客,她碰見我,讀一本相同的書,我們似曾相識,又近乎陌生,她如飛鳥一般,只留下輕輕的一句:噢,你也在這裡嗎?
我甚至不曾望見她的模樣,只記得她月白色的外衫,多像飄搖的雲朵,就這樣,被我記住好久,好久。
我也曾經和一些人念起這次遇見,他們說法不一,有的說巧合,有的說莫名,有的說,是愛情。我倒寧願這是一場夢,一場從書本里跳躍出來的劇目。那張藍色的、偌大的幕布下,攏不來幾多觀眾,攏不來路人的眸子,但這夢就在這裡,不偏不倚。
可以將年少時一切與愛情有關的遇見和錯過都怪罪在輕狂、懵懂上,許多人來了又走,許多人,走了又來。許多人碰見了,一言不發,許多人碰見了,初見也若道別,許多人碰見了,只問了聲“噢,你也在這裡嗎?”就這樣,踏上同樣的路。
好多年去得匆忙,天依舊藍得透明,我依舊喜歡一個人讀書。今天又遇見這段話,彷彿素未謀面,彷彿老友重逢。倏然想起身邊的人和事,生活多麼浮誇,任天空再藍,人們也只關注或晴或陰,遮陽傘或雨衣。
兩種季節的縫隙里,難得遇見飛鳥,而一朵飄搖的雲朵,更是可遇不可求。不由得想起身邊的那個人,想起那次遇見,想起她明亮的眸子里,那聲輕輕的問,
“噢,你也在這裡嗎?”
“嗯,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