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祖父曾開發
我的堂祖父曾開發住在江背村小組。江背村和田村的間隔距離只有上百米遠,中間只隔幾丘農田和一條小溪。稻田都分佈在小溪的兩側,小溪上有一度兩米長的石拱橋,村民每天都要從這橋上經過。在舊社會,江背村主要有兩部分人組成:一是讀書做官的,二是地主經商的,我的家族大概屬於前者。然而,世易時移,自從解放軍的大炮打開了山門,從此山裡的財主就不見了,讀書人也很少。代之而起的是貧下中農鬧革命,其結果是任何人都得自食其力,任何人都要靠勞動為生。我的三個祖父也不例外,他們都是地地道道的種田人。在江背村人眼裡,他們個個都有為人稱道的品行。他們雖年屆古稀,但村裡人都很敬重他們,連小孩都要敬畏他們。
堂祖父曾開發是一個人人見了都要畏懼三分的老漢。他長得人高馬大,四方臉,六尺多高,剃平頭,形貌魁黑,粗俗強悍。他平時總穿着一件灰布青衫,很像古典小說中的張飛。七十多歲的人,他走起路來還是一陣風。他見人話不多,但只要一開口,便是衝天嗓子。因為沒有兒子,老人一生靠自己養活自己。老人們農閑時在村口閑聊,開發公公總要坐在中央,但他很少說話,只是到最後或關鍵時候才接上一兩句。他見識廣,只要有人向他問及如何跑鴨種薯之類的事,他便會劈頭蓋臉地教育你一番,直到讓人嘆服為止。他一說話,四下里便鴉雀無聲,無論大人小孩沒有敢和他爭辯的。無論村裡發生什麼事,只要他接上話把,都要和人爭出個水落石出。對於開發公公的看法,別人只敢恭維,除非不要命的人才敢跳將出來,才敢說反話。在走集體化道路時期,因為開發公公秉性剛直,生產隊就分他做看護員。到冬天,田裡都種上了紅花籽、油菜和各樣青菜,為了防止豬牛和雞鴨到田裡搗亂,這時看護員的作用就大了。無論陰雨天還是晴天,開發公公總要在田徑坎背轉悠,手裡總要拿一根竹竿,見有雞鴨下田,他就會毫不客氣地把它們打死。因為他是強硬漢,打死了畜禽沒人敢找他算賬。這樣村裡的油菜紅花籽反而保住了。對村裡發生的壞人壞事,別人大都喜歡道聽途說,而開發公公卻不同,他總要找人問個究竟。不煩過街走村也要幫人弄清原委,對者首肯,不隊者一定會受到他的呵斥和剝削。如果聽說有人受冤辱,他老人家一定會氣得兩眼冒花,抓拳出汗,額上清筋畢現。他對受害人總會抱憤憤不平之心。
村裡的小孩見了開發公公沒有一個不害怕的。只要開發公公在路上碰上了小孩,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有事無事,他都要對着小孩猛吼一聲:“抬起狗頭,跌下塘去!”原來開發公公是想提醒小孩走路要小心。可是只見開發公公把話說完,他的兩隻眼珠就會睜得老大,面堂更加發黑,加上鬍子邋遢,很像張飛陣前叫罵,怒髮衝冠,誰都看了嚇人。所以,小孩見了他都盡量彎着路走。儘管如此,開發公公在江背村還是受到很多人的敬重。
開發公公有一手絕活,那就是捉王八。這一點村裡人沒有不稱道他的。老人家一生勞碌慣了,打早打夜也不停閑。他一出門,腰裡捆着個竹簍,手裡捏着一把鋼叉,後面還跟着一群好事者。我也看過他幾回下水,起先,他和大家一樣,站在塘岸上,兩隻眼也和大家一樣在塘面上掃來掃去。等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不注意了,他突然下水,把鋼叉往塘低一插,汩汩的水泡就上來了。接着他把青衫脫了,露出兩排乾枯有力的肋骨,使勁往水裡一蹲人不見了。約過了擦火柴功夫,人又上來了,這回他手中托起的是一個怒目吹須的王八秀才。這時岸上看熱鬧的人無不歡呼,誇他手藝高超。開發公公就是這樣一個人,既討人喜歡,又討人敬畏。可是,這些事只是發生在上世紀80年代以前,今天把它記錄下來,是為讓後人紀念他這個人,知道家譜上曾經有一位奇怪的公公。
2004.8.23
做大事與走小路
在經濟文化落後的農村,做事難,做大事就更難。我們知道,在革命老區的基層單位,如縣鄉鎮、文化局(站)、農林水利局(站)等,到上世紀90年代以後,積累了不少知識文化人才。他們平時在基層吃了很多苦難,為了爭取功名,於是一些人想起要做大事,如想搞點文學或科學研究。可是基層環境惡劣,條件艱苦,沒有搞學術的風氣。所以,從領導到平民,見了這些“做大事”的人,大都會嗤之以鼻,或阿屎隔三丘田。也有人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見了他們從沒安好心。我算是這幾個“文化怪人”中的一分子。我本是鎮里的一名幹部,但命運註定我此生要做大事,而且要做別人不敢做的大事。所以,命運註定我此生要走別人不敢走的“小路”。這就是一個人“天命”。在上世紀90年代初,我在工作之餘開始從事經濟學研究和文學創作。可是,由於社會經濟落後等原因,致使中國的很多基層社會還處於野蠻未開化狀態,如一般領導幹部對文化科學不理解不支持。就這樣沒過多久,我不但丟了官,工資也長期長不上去。十多年來,我嘗夠了酸甜苦辣的滋味。一些領導聽說我是研究消滅剝削的,很多人認為是天方夜譚,也有些人不但不鼓勵,反而痛恨打擊。我常想,中國和世界人民難道不需要消滅剝削嗎?不!老百姓永遠需要消滅剝削!原來只是政府內少數腐敗分子無人重視這項工作,作為人民的敵人也有人站出來迫害這項工作。然而,正是腐敗分子的所作所為違背了共產黨的宗旨,違背了憲法的章程,違背了人民的利益。現在也有人借發展私有經濟之名,站出來否定消滅剝削這項偉大工程,甚至有人公然鼓吹剝削。這些惡劣行徑完全違背了黨的綱領,是徹頭徹尾的反革命。
如何正確處理消滅剝削與發展經濟的關係?正確的觀點是:既要發展經濟,也要消滅剝削。因為如果不消滅剝削,發展經濟就會受到阻礙。從長遠看,如果借口發展經濟,任憑剝削橫行,隨着剝削的地盤擴大,人民的政權就要翻船,社會制度就會不可挽回地改變,人民就會再次陷入奴隸苦難的深淵,人民用血汗生命打出的江山就要喪失。所以說,發展私有經濟一定要走消滅剝削的路子。問題的關鍵在於如何把兩者結合起來,顯然,如果走馬克思的路子一定走不通,因為馬克思消滅剝削的方法是以消滅私有製為前提,這和消滅剝削既要發展經濟相矛盾。所以我們絕不能走馬克思的路子,我們一定要走既要發展經濟又要消滅剝削的新路。然而這正是現代經濟學家所開闢的光輝大道。我們絕不能讓這條人類通向希望的唯一大道被腐敗分子毀滅了。
自古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信奉讀書做官是正道的理念,然而,這條路充滿了風險和曲折,因為自古多少人在官場上浮沉失意。即使到了21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的命運也沒有改變多少。你想做大事,想為人民為國家做大貢獻,你就得準備犧牲一切幸福甚至生命。就拿我來說,搞了大半輩子的理論研究,自身也就苦了大半輩子。家裡打開門沒有柴米油鹽不算苦,來自社會的種種歧視和壓迫才是最大的苦。所謂苦就是“風雪盈門”,沒有歡笑只有憂愁和擔心。夜半醒來不是見害死鬼,就是夢中見白頭鬼。所以說,在中國做大事是很難的。要改變這種現狀,我們就得向西方學習,學習他們的革命人文精神,學習他們崇尚科學和真理的決心。
每個人都是肉身凡胎,如果要做大事,就一定要有承受大苦大難的勇氣。怎麼辦,一個人的動力從哪裡來?這裡有許多原因,既有家庭和教育的熏陶,也有環境的磨練。在我國,只有極少數的知識分子出身書香門第,由於他們的父母是讀書人,所以這些人有比較優越的生活學習條件,加上他們又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所以,他們在黨的指引下,能夠走上建功立業的道路。但是據估計,我國有90%以上的知識分子來自農民工人。他們的青少年時代大都生活在清苦裡。他們的父母兄妹生活在農村或城市,為了生計他們的親人正在勤奮工作。受家庭的影響,這些知識分子大都有吃苦耐勞做大事的願望。正是有這樣的經歷,才使他們特別能做大事和能受重任。為了做出成績,這些知識分子一生忙忙碌碌,很多人一生活得象農夫或象礦工。儘管他們吃了很多苦,但他們無悔人生。用行話說,這些做大事的人就是“天命”在身。正是有“天命”在身,這些人無論命運把他拋到哪裡,他都會為了一個目標奮鬥不息,即使碰到九級地震也不能改變他的意志,直到最後取得勝利。就像我國唐代大詩人李白所唱的:“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由於社會和家庭的原因,和大多數鄉下種田人一樣,我的青少年時期也是在苦水中長大的。正因此,我從小就立志要做大事。因為“天命”在身,即使分配到農村基層工作,我仍然不忘自學成才。山溝里沒有書籍,就把報紙當書籍或者到外地買書。我一邊工作,一邊自學,一邊搞理論研究。正是有這樣為人民的做大事的動力,儘管我長期生活在南蠻之地,生活常常會走在刀山火海上,但我的志向始終堅如磐石,風吹雨打也不會動搖。如今,我的工作和生活雖然改變不大,年齡也越過了青年,但我為科學奮鬥的心卻不會老。
20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