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留下的遺產(隨筆)
齊鳳池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我祖父在去世前,請村裡的長輩和村裡的先生把家裡的房子和值錢的傢具列了一份清單。我父親哥仨,每人分了三間房子和部分傢俱.我作為齊家的長孫也分得了一份.我祖父住的那三間老房和屋裡的兩個棗木立櫃分給了我.
我伯父和我父親都在外地,也不打算再回老家,就把分的房子給了我叔叔.分給我房子,祖父、祖母先住着,但分單已經由父親從老家帶了回來。六四年我祖父去世了。六八年我祖母也離開了人世。分給我的房子就先由叔叔家住着。
分給我伯父和父親的房子叔叔沒幾年就給賣了,叔叔一家六口人就住在祖父分給我的房子里。我長大后,父親給我看過分單,分單是在毛草紙上寫的。我看了只是嘿嘿一笑。其實,分給我的房子我也不能要。我又不能將房子安上軲轆推回來,再說,我叔叔家還有兩個弟弟。就是非得給我,我也不能要。
到了九十年代,農村規劃,根據宅基地和人口重新分地蓋房。我叔叔在梨樹園重新蓋了三間新房,兩個弟弟每人也蓋了三間,分給我的那三間老房要拆了村裡才給新宅基地。由於房契和分單都在我這裡,叔叔要想在村裡再要一塊宅基地必須得有我本人簽字村裡才給。
於是,我叔叔從老家來了,叔叔從沒有來過我家,我知道叔叔和我伯父有矛盾,倆從來不通信,我父親多次勸我叔叔,我叔叔認為我父親和我伯父一心,不向著他。另外,叔叔怨兩個哥哥都到了城裡,把他留在了鄉下,照顧老人,他心裡有一肚子的委曲,所以跟兩個哥哥從來不走動。
叔叔來我家好幾天了,每天好吃好喝,但他一直悶悶不樂,象有什麼事不好開口,到了第五天我父親問叔叔,有事你就說,需要錢你就說話。我叔叔吞吞吐吐地說了,我祖父留給我的那三間老房的事。我父親說:“連我的房子都不要了,你侄兒的房子他也不要。”我叔叔說:“我想把那三間老房拆了,重新再蓋,然後跟村裡再要三間宅基地。”
我父親說:“你願意拆就拆吧,錢不夠了我給你添。”
我叔叔說:“那三間老房的房契村裡要,光光口頭說不算,必須得有房主的簽字。”
我父親把我叫來,給叔叔寫了一張字條,簽上了我的名字,交給了叔叔。叔叔說:“光簽名不行,還得蓋上章,印上手印。”按照叔叔的要求,我全辦了。這時,我叔叔的臉上才見到了一點笑模樣。他把字條疊好,裝在了內衣兜里,第二天早晨就回老家了。
九五年我回家的時候,叔叔在梨園蓋了六間正房,非常漂亮,院子也非常寬敞。院牆外栽着一排棗樹,大門沖東開,門樓是用彩磚鑲嵌的,老遠一看明光閃閃。
我那三間老房也沒拆,由我弟弟住着。院牆是新壘的,屋裡做了簡單的裝修,門窗全換上了塑鋼的,而且安上了茶色玻璃,過去老房子模樣,一點也看不到了。
我弟弟比我小六歲,在村裡的小學當老師,他細高的個兒,白鏡子,小眼睛,單眼皮,腦袋長的有點象棗核,說話辦事是典型的小土財主作風。
我到家的第二天,他叫我和他到集市上去買菜,看我想吃什麼買什麼。到了集市上,他看到賣鯉魚的了,他說:“哥,咱買幾條魚,給你熬着吃吧。”我說:“什麼。”他挑了四、五條大的鯉魚,放在稱上。約完之後,要算賬交錢了,他不掏錢。我只好把錢付了。到了賣肉的地方,他說:“哥,咱再割上幾斤肉吧。”我說:“好,給我們割幾斤。”賣肉的好象也相着我弟弟,一刀下去割了十幾。我付了錢,弟弟拎着肉,拎着魚,見了村裡人就說:“我哥從城裡來了,不買肉不買魚怎麼行呀。”
中午吃飯的時候,弟媳婦熬了一條大魚,炒了一個菜,剩下的肉和魚凍了起來。吃飯的桌上沒有酒,我弟弟問我:“哥,你喝酒吧?”我掏出十塊錢,叫來上小學的侄女,“去給伯父到小賣部買瓶酒,剩下的錢自己買點吃的。”小侄女接過錢雀躍着飛出房子,一會兒,弟媳拿着一瓶淪州白酒進來了。
我弟弟不會喝酒,喝一杯臉就象紅布一樣了。我叫弟媳婦給我抓一把花生米來,我就着花生喝酒。熬的那條鯉魚我一筷子也沒夾,兩個侄女和我弟弟把一條五斤多的大鯉魚吃的就剩下一個魚頭。
吃了中午飯,弟弟到學校給孩子們上課去了。我一個人站在祖父分給我的老院子里,看着裝修一新的老房子,回想着我小時候,老房子的模樣。想到了房子我又想起了爺爺的模樣,我心裡不由一陣酸楚。
老房子變了,院子也變了。就連我的弟弟也象重新裝修過了一樣,好象與我失去了血緣和親情,而且變得非常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