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父親的鐵匠手藝是我們這裡遠近聞名的。本村的、鄰村的,只要是鐵杴、耙子壞了,都喜歡拿來讓父親修一修,父親從不要人家一分錢。父親說:“抬手之勞,算不得什麼!”
父母養活我們姊妹七個,那時是靠工分吃飯的,父親干一天,累死累活只能掙十分。姐姐們還得上學,弟弟妹妹又小,全家是常年吃飯頓頓少、生活時時憂。
記得三姐高中畢業那年,父親在家的小院子里放了一個砧子,壘了一個爐子,開始教我三姐學打鐵。一切齊備,父親發了愁,那時候,鐵賣一角五分錢一斤,糧食最便宜的是紅薯干,八分錢一斤。當時的日子連紅薯干都買不起,別說買鐵打了,借鐵更不可能,誰家也不會存些鐵呀。正當父親不知咋辦時,一天中午,生產隊長找到父親說:“二伯,快要犁地了,你去咱隊里倉庫里,把那些廢鐵找找,拉回去給隊里修修犁、耙。另外隊里給你一天記十分工分,給人打下手,妹子每天記三分五,你看中不中?”父親一聽這事,連聲說“中中中!”隨後隊長說什麼,父親硬是沒聽見。當時顧不上吃飯,父親和我拉着架子車,跟着隊長就去了生產隊的倉庫,在倉庫旮旮旯旯找了個遍,大大小小的鐵塊塊和鐵條找了幾荊籃,看着這些銹跡斑斑的爛釘爛鐵圪塔,父親臉上寫滿了驚喜。
有了鐵,生起了爐子,支起砧子,我家的鐵鋪就算開張了。三姐跟着父親掄起了打鐵的大鎚。開始時,總把父親的手錘碰飛。別人說:“這是男孩子們乾的,女孩子能幹嗎?”父親笑着說:“慢慢學吧。”父親很快把生產隊的活幹完,還幫隊里多打了幾張十齒耙子。隊長連聲說:“謝謝,讓你受勞了。”
剩餘的鐵,小鐵打小釘兒,大鐵打成鋤。打鋤就不象打釘兒那麼容易,一張鋤必須兩天才能完工,上午把鋤開出來,下午把鋤打成成品,第二天用銼把鋤銼得有角有棱,亮錚錚的。這時候,父親總是懷着舒暢的心情,認認真真在鋤的正面驕傲地刻上自己的姓“劉”。每打完一張鋤,父親都會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看、照照,再修修,再看看,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才把鋤放在地上,帶着成功的喜悅直起腰,習慣地點一根煙,休息一會兒。
上小學的我,有時只能幫助拉幾下風扇。一天晚上,稀疏的星星掛在天空,微茫的月光灑在院子里,給秋後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涼意。父親說要抓緊時間把鋤開出來好趕會,姐姐們都有活干,所以把我叫來扇火,干一會還可以,時間長就不想幹了。三姐說:“再干會兒有你一個荷包蛋吃,”一聽有雞蛋吃我就來了精神,把風扇拉的呼呼響,就只為了那很少吃的雞蛋。叮叮咚咚的打鐵聲音在晚上格外響亮,三姐的大鎚跟着父親的手錘在鋤上打了一遍又一遍。夜深人靜,又困又累的我只想睡覺,一會兒兩手拉着風扇桿就進入了夢鄉。父親讓我去睡覺,迷朦中的我轉身往屋裡走。三姐說:“你現在去睡可沒雞蛋吃。”我說:“不吃算了。”……連說話走路都象夢遊一樣,我哪還有心想雞蛋呀!三姐比較聰明,又肯吃苦,十多斤的大鎚在父親的指教下,一學就會,手和胳膊腫了,也沒讓父親知道,就這樣經過千錘百鍊,三姐把大鐵鎚舞的像挽了花一樣輕鬆,好象要把生活的酸甜苦辣都舞到了打鐵當中去。打鋤、打耙子、打刀,三姐樣樣都會,人見人誇,這時父親臉上總會堆滿驕傲的笑容,對別人說:“誰說俺家的女子不如男。”
在那個年代,父親和三姐打制的鋤、耙子等鐵器可到集市上換些錢來補貼家用。父親的鐵匠鋪里,父親的操勞,三姐的辛苦換來了我們全家的“幸福”。
河南許昌襄城縣第二高級中學初三:綠油油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