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國語》記載,西周初年、周公與召公的封邑以“陝塬”(今河南陝縣)為界,東為陝東,西為陝西。
陝西這片黃土太厚重了,厚重得連地下都藏龍卧虎,踞百萬雄兵。單單一個兵馬俑,就足以令世界嘆為觀止。
這裡不僅是鳳鳴岐山、仰韶文化的發祥地,還是大秦一統天下、揚威四海,漢風唐韻、鑄就輝煌的六朝古都。難怪人們說“十年看深圳,百年看上海,千年看北京,五千年看西安”呢。
走在陝西秦磚漢瓦鋪砌的甬道上,就彷彿走在古老的歷史典籍里:說不定一腳落下去,就踩疼了幾個典故呵;而一腳抬起來,就隨之冒出幾個傳說呢。
貂蟬是《三國演義》中一個悲劇式人物。其挑撥離間之能事,令當今克格勃也汗顏。但她又是王允、董卓政治較量中的犧牲品,是董卓、呂布愛情祭壇上的殘膏剩馥。但這並不影響她的“閉月”之美。她是米脂人,米脂人的驕傲。俗話就有“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之說——儘管現在米脂已無美女。
楊貴妃也是這片土裡的一個悲劇式人物。儘管她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享盡了榮華富貴,命運比貂蟬好多了;且能歌善舞,琴棋書畫也無所不曉,才華更是婢女貂蟬不能比及的。但一丈白綾就結果了卿卿性命,“羞花”羞煞了晚唐,羞煞了掏火扒灰的皇帝老兒李隆基。
驪山腳下,玉環沐浴的華清池猶在,氤氳熱浪中美人雍容典雅的倩影猶在。而驪山兵諫,蔣介石又在這古韻上填了幾句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詞兒。說可悲、道荒唐,還有驪山頂峰的烽火台。
也許是“烽火戲諸侯”被傳講了幾千年出了大名的緣故,烽火台傲然孑然,威風抖擻。昏庸幽王作了古,妖女褒姒作了古,疲於奔命的諸侯們也作了古,滾滾狼煙一股腦迷失於一片鐘磬合鳴的祥和韻律里……
再往前走不遠,就是氣勢恢弘的秦陵兵馬俑,就是劉邦大擺鴻門宴的霸上。從俑兵的排兵布陣,不難想象當年始皇帝的大氣與霸氣,奢侈與奢華;而項羽一把火,就讓那“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裝飾華麗的驛館里,依稀飄出宴席間的靡靡之音與濃郁酒香;而那不可一世的楚霸王,竟也沒有逃過兵敗垓下、自刎烏江的下場。
果真是:是非成敗轉頭空;亂鬨哄,你方唱罷我登場,最後都做了他人嫁衣裳……
倒是王寶釧苦守寒窯18載,貧賤不移,忠貞不渝,可圈可點。但那裡偏偏遊人罕至。不是寒窯僻遠,車馬冷落,而是不合時令,惹人反感:時下城市平均離婚率已超30%,個別前衛的已接近50%。誰還堅守?守得住嗎?值得守嗎?
倒是司馬遷傾其畢生精力著《史記》,嘔心瀝血,忍辱負重,可歌可泣。但那著書立說的去處,早已了無蹤跡。據說,商品經濟的大潮,已將其遺址沖刷成練攤盈利、寸土寸金的大市場……
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
走在陝西,風裡雨里都有故事聯翩湧現。可是美麗、感動總被憂傷、感慨拂去。百年之後,我們也都成了典籍里的孤魂野鬼,後人將怎樣評說?
歷史是有其原本的樣子的。但大凡我們能夠讀到的,幾乎都加進了作者、統治者的觀點與意願——就像我的這篇短文,就像文化大革命後期的尊法貶儒、批林批孔——這樣想來,歷史豈不也是無奈的、可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