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謇進入歷史視野的身份是——晚清狀元,棄官從商的中國實業先驅。這個帶有轉折性的身份蘊涵的內容很多。張謇在40歲之前苦苦求取功名,坎坷非常,到41歲才功成名就。但卻在第二年便辭職返鄉,轉而經商。
張謇的科舉之路彷彿是《儒林外史》中的一個片段,其中不乏荒誕之處,但他的確繼承了儒家知識分子的理想和自尊。
1853年7月1日(清咸豐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張謇出生於江蘇通州(今南通)海門常樂鎮。張謇兄弟五人,他排行第四。張家世代務農,直到張謇的父親張彭年時,才在務農之餘兼營一個製糖的作坊。
張謇4歲時起,父親張彭年開始教他學習《千字文》。到5歲,張謇已經可以完整無誤地背誦《千字文》,於是父親將他送進私塾讀書。但是張家祖上三代沒有人獲得過功名,也就是所謂“冷籍”。當時科舉規定“冷籍不得入試”。為了取得應試資格,張謇15歲時由他的一位老師宋琛安排,結識了鄰近如皋縣的張家。張家同意張謇冒充自家的子嗣報名獲得學籍。16歲,張謇考中了秀才。
但是從此如皋縣張家開始用冒名一事來要挾張謇,連續索要錢物,最後索性將張謇告上了公堂,要求得到一筆高昂的酬金。這一場訴訟延續了幾年,令張謇十分狼狽,家道也因此困頓下來。幸而張謇的老師們愛惜他的才華,為他四處斡旋。當時的通州知州孫雲錦也出面為他調解,將此事上報給江蘇學政,繼而上書禮部。直到張謇20歲時,此案終於告終,禮部同意張謇重填履歷,撤銷控案,恢復通州原籍。
“冒籍案”結案后第二年,孫雲錦調往江寧(今南京),邀請張謇入幕同往。在江寧,張謇認識了孫雲錦的世交,淮軍“慶字營”統領吳長慶,此後成為吳的幕僚。吳長慶對張謇有不可忽略的提攜之功,所以張謇一直敬重吳長慶。
1880年吳長慶奉命督辦山東海防,張謇隨同到了山東登州。第二年,科舉不第的袁世凱來到登州投奔吳長慶。吳長慶認為袁世凱學識疏淺,命他在營中讀書,由張謇教導他。因此袁世凱當時對張謇行的是弟子之禮。袁世凱初到的時候,因為不得吳長慶重用,頗為鬱郁不得志。後來張謇向吳長慶舉薦袁世凱,此後張袁二人成為吳長慶的文武兩大幕僚。
從16歲中秀才到27歲之間,張謇每兩年就去江寧參加一次鄉試,先後5次都未得中。1882年,朝鮮發生了“壬午兵變”,日本乘機派兵進抵仁川。為了阻止日本吞併朝鮮,吳長慶奉命率兵赴朝平定局勢,張謇隨同到了漢城。因為身處政治風暴中心的緣故,張謇雖然人在漢城,但是他所撰寫的政見和議論很快傳回北京,引起了高層官員的注意。他所撰寫的《條陳朝鮮事宜疏》、《壬午事略》、《善後六策》等政論主張對外持強硬政策。這受到了光緒的帝師,時任戶部尚書的翁同龢的賞識。翁同龢在政治上與慈禧不和,擁護光緒掌權,正需有人充實陣營,從此便不遺餘力地提攜張謇。
在朝鮮不多時,因為李鴻章不喜歡吳長慶,慶軍被拆分為正副營。吳長慶率正營回國;袁世凱則率領慶軍副營留守朝鮮,幫助朝鮮練習新軍,袁氏的崛起就是從這裡開始。袁世凱很快轉而投靠了李鴻章,這令回國失勢的吳長慶更加抑鬱,不久病終。張謇痛斥了袁世凱一番,二人絕交多年,一直到辛亥革命以後。
在這個時期,張謇可以躋身官場的機會很多。朝鮮希望以“賓師”的待遇留住他。而李鴻章雖不喜吳長慶,但卻非常樂意上書推薦張謇在朝中任事。吳長慶病故后,北洋大臣李鴻章和兩廣總督張之洞同時向他發出禮聘,邀其入幕。但張謇一概婉拒,人稱“南不拜張北不投李”,回到通州故里,繼續攻讀應試。這大約是一個舊時讀書人內心的自尊——希望靠自己考取功名,名正言順地踏入仕途。
1885年,張謇終於在鄉試中考中了第二名舉人。此後張謇開始參加禮部會試,向科舉的最高階段進發。很富戲劇性的是,當時翁同龢、潘祖蔭等“清流”黨人對他着力延攬,在禮部會試中暗中識別他的卷子,結果卻連着三次誤認了別人的卷子,將別人取中。1889年,張謇參加會試,結果“清流”的考官們將無錫孫和的卷子認作張謇的,孫考中而張落第。潘祖蔭因此氣憤不已,拒絕接受孫的拜見。1890年第三次會試,這次陶世鳳的卷子被誤認了,結果陶考中會元,張謇又落第。1892年第四次會試,考官們又誤認了劉可毅的卷子,張謇再次落第。
到1894年,也就是甲午年,因為慈禧六十壽辰特設了恩科會試。心灰意冷的張謇因父命難違,第五次進京應試。這次在禮部會試,張謇被取中第六十名貢士。三月禮部複試時中了一等第十一名,翁同龢將他改為第十名。四月殿試時翁同龢的提攜之心已經迫不及待。他命收卷官坐着等張謇交卷,然後直接送到自己手裡,匆匆評閱之後,便勸說其他閱卷大臣把張謇的卷子定為第一,並特地向光緒介紹說:“張謇,江南名士,且孝子也。”於是張謇在41歲的時候,終於得中一甲一名狀元,授以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官職。
就在這一年,甲午戰爭爆發,北洋水師慘遭失敗。“清流”將目標對準李鴻章,藉此衝擊主和的“后黨”。甲午之恥令張謇深感仕途之無聊,不久張謇的父親去世,張謇回到故鄉守孝,從此離開了清朝的政治中心。
(摘自《國商》當代中國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