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柱山已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是92年的五一,那時我還是大一的學生,是我們班第一次集體活動,大家很興奮,因為這是我們很多同學人生中的又一次走向更遠之地。
合肥至潛山縣約一百九十公里,當時車行了大約有5個小時。雖然出發我們像無聲的逃兵,因此行僅得到系裡的默許而不是批准,但路上卻都變成了昂揚的志願軍,一切都新鮮欣然引燃着青春的快樂,如同應山的召喚而奔赴遠處的將軍麾帳。這也是我最早將天柱山與將軍相聯繫,可隨着深入其中與不斷了解,我覺得天柱山本身就如將軍。
無情未必真豪傑,在未見天柱山堅毅硬朗之前我先感覺到了其身邊的文氣和柔情。途徑桐城,我想起了清著名散文家姚鼐以及他的《登泰山記》,心中暗語:姚老前輩你昔日以時間為序遊蹤為線,記敘描繪了游泰山的歷程景色,留下了雅潔散文的典範,以至於成為我們後人的課文,今天我到你家鄉附近登天柱山真的是既激動也遺憾,近水樓台先得月,你應該為天柱山也寫一篇的,那樣我就早可文遊了;進入潛山,想起了樂府三絕與文學史第一部長篇敘事詩《孔雀東南飛》,劉蘭芝和焦仲卿的故事就發生在潛山梅城鎮焦家畈皖水兩岸,其二情同依依與誓天不相負的夫妻情義真的是感人至深,甚至於涕零淚落。後來,我才知道鴛鴦蝴蝶派代表作家張恨水原也是潛山人,而且就在山下的余井,這真讓我感慨萬千。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人生中總有一些階段恨水怨花;但總有那麼一天,恨會在流水中銷匿了痕迹,怨會在落花里吹散了情緒,只剩下心如止水的淡然和似有似無的無奈,一切變得釋然。我覺得相比較而言,天柱山似乎比我們人境界更高:天柱山曾被敕封為南嶽甚至還被稱為空前絕後的萬歲山,可又移冠給湘衡山;后名列五鎮之中鎮,可又遠不及五嶽之影響;曾為皖山,安徽省簡稱“皖”即源於此,可又因黃山的興起而沒有成為安徽第一山,但這一切它都無怨無尤,沒有一絲影響它作為中天一柱的巍然屹立,天柱山又稱司命峰,在道教名山為第十四洞天五十七福地,屬司命真君,我覺得這真的是名如其實,其對命運的態度真的是很超脫,其似乎總是在不斷的失落之中,以至於被誤以為寂寞,我覺得寂寞只是凡俗中人自己的寂寞,而絕不是天柱山的寂寞,如此說法也只能說世人並沒有真的認識與理解天柱山。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僅僅這一點,天柱山所具的淡名與胸懷,縱觀不論是五嶽還是五鎮,又有那個山能與之相比呢?這真的讓我由衷產生深深的尊重,覺得其真的是一個亘古男兒。
爬天柱山,特別有過關斬將的感覺,其格局如城易守難攻。當時我們自南大門佛光寺開始,經霹靂石,豬頭石,天蛙峰,六月雪,到達南關寨,振衣崗,再穿越通天谷,神秘谷,到達天池峰,渡仙橋,遙看天柱峰,然後沿着青龍背,潛龍窟,西關寨,蓮花峰,下行至煉丹湖,左慈煉丹房,煉丹台,然後又右折到畫眉嶺,繼續北上,經迴音台,鼓槌石,疊翠亭、大天門,鵲橋、奇谷天梯、游目馳懷亭,到達鸚哥石,回到東大門,然後沿公路走了好長一段才到達會合地南大門,走了一個大大的不規則的“阝”形狀。據史料記載:南宋末年潛山義士劉源在此紮寨抗元,各制高要地按所在方位分為東、西、南、北、總五個關口,堅守長達十八年。由此不僅讓我覺得天柱山比青城山還要像一座城,而且也更我覺得這裡領軍的也不是紙上談兵的將軍,而是一個親身經歷戰爭血火洗禮過的真將軍在此保家衛國,否則怎麼會有五指峰指點江山,南山八卦陣練兵,五指峰銅鑼尖和鼓槌石助威,有五妹松旁觀,豬頭石可大快朵頤,古牧羊河道與牛馬城犒賞三軍;英雄過得美人關,不為美色所誘惑,讓其成為美人石,葬於狐狸墳;有古炮台、振衣崗等諸多遺留呢?
天柱山“峰無不奇,石無不怪,洞無不杳,泉無不吼”,“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天柱歸來不看峰”,我覺得這真的不止是文字的讚譽,更就是真實的寫照,其峰石造就了天柱山的骨骼,也造就了天柱山的威嚴;其洞泉貫穿了天柱山的血脈,也成就了天柱山的氣質。天柱山的威嚴,首先在於天柱峰,作為第一高峰其別名朝陽峰,又稱皖伯尖、筍子尖、蠟燭尖,深藏萬壑之中,高出群山,凌空聳立,孤峰突起,一柱擎天,渾身石骨,嶙峋險絕。雖然從不同的方向望去,其以不同的形象躍入人們的眼帘,既似是一巨筆倒插峰巔;或像是一磚刀立在峰上;既如一告子放在頂端;又似是耕田的犁頭倒插其上;又如一把利劍,直刺雲天,讓人想起“倚天一出誰與爭鋒”的話語。但站立其邊仰視,我覺得其真的不可以物形容之,其更似是一個響噹噹的硬漢子,覺得其“中天一柱”與“頂天立地”的石刻真的是名符其實,但又覺得是不言自明。尤其讓我感慨的是:據記載至目前為止作為遊客登上極頂的只有兩人。我想這是天柱峰一直在保持着自己的威嚴,堅持着自己的獨立,不像很多名山,包括泰山黃山、華山嵩山等,在遊客面前皆是頂峰可被人踏於腳下,由此我覺得天柱山不僅有對外的分寸,也更有自我的原則。“天下有奇山,爭似此山好”,我覺得這才是真的好!第二高峰天池峰一裂為三,“人到橋頭皆是仙”,小心翼翼跨過渡仙橋,即達僅幾平方的天池平台,外沿即是令人望而驚心的試心崖,我想沒有處驚不變的心態不會是一個好將軍。天池很小,我覺得更如天眼,而且是一雙對天柱峰望眼欲穿、也透穿天地日月的慧眼,由此我也想起了天界第一戰神的二郎神楊戩。飛來峰是第三高峰,整座山峰為一整巨石構成,頂有一石渾圓如蓋似從天外飛來,像一頂華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峰頂,我覺得其如將軍脫下戰袍閑暇端坐的另一個身影。據說其身上因痕迹還懷藏着一張安徽省的地圖,可見其一切都成竹在胸。天柱山的威嚴還在於它的險峻。在天柱山,沒有堅強的體質與不畏艱險的勇氣是難以與之深入交流與溝通的,其百步雲梯、青龍背等均非比尋常,而奇谷天梯我尤其印象深刻。因為在這裡同宿舍的文弱書生老九居然不敢下了,但大家真的又不願因此走回頭路,何況同行女同學也手腳並用的都下來了,於是只能強行鼓勵,想想真的后怕,因為我自己也是心跳急促,血流加快,手腳發抖,身上還多了很多的不知是熱還是冷的汗。如果說天柱山其峰形成了山的身軀,那麼其石則更如天柱山突顯的鐵骨錚錚。霹靂石是我進山的第一震撼,其渾圓蒼黛,中開一縫,寬不足尺,斷面齊整,似刀削斧劈,北壁有“混元霹靂”四個大字,俗稱雷打石;此石東北隔路橫立一石,偌大斷面上的石紋,酷似閃電光束,直指霹靂石縫。回來我還專門寫了一首“霹靂石——永遠是不屈的宣言!”的詩。天柱山的威嚴,我想不僅只是人的感覺,而且也是所有生靈動物的感同身受,否則其不會有天蛙峰、鸚哥石、畫眉嶺、鵲橋、龜兔賽跑、神貓逼鼠、象鼻石、潛龍窟、青龍背、雙獅戲球、天獅峰、飛虎峰、虎頭崖等等那麼多惟妙惟肖的鳥獸簇擁膜拜的化石。蚰蜒石的碰到是個偶然,那時候遊客還少,更沒有拿着小旗喋喋不休的導遊可以蹭聽,是一個肩扛大鐵鎚的修路山民的指點,真的是太像,但我覺得其不是所謂望而不得的感覺,而是堅持不懈,只要好好學習就可天天向上!
天柱山不僅是威嚴的,也是智慧的。其智慧不僅是胸中藏丘壑,有如人內心世界複雜莫測的被遊人稱為“天柱一絕”的神秘谷可以體驗洞中套洞機關重重,而且其還佛道兼具。三祖寺就在入山谷口旁,至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歷史,三祖僧璨師承禪宗二祖慧可衣缽后便駐錫於此,其最有特色的建築是覺寂塔,其塔頂相輪以一木柱串起,八條鐵鏈由塔頂系向八方,上系串串掛鈴,微風吹過佛音梵聲悅耳動聽。記得我走進殿堂,懵懂中沒有想清楚心愿就抽了一個簽,具體籤詩我已經記不得了,反正就是所求暫時難以實現之意。雖然當時不以為然,但後來想想其潛意識中應該說還是很有影響的。大學四年我除了成績求上,不論是愛情還是所謂仕途,我都沒有強烈的追求,並逐漸而成為了一個性格優柔並對文字過敏的書生氣頗濃的人。後來知道這附近即石牛古洞,我想這也許冥冥註定停下來的原因,我生肖屬牛,三祖寺也是我所去過諸多禪宗祖庭的第一個。據記載四祖道信禮拜三祖時求教導如何解脫,三祖便問誰束縛你,答無人束縛,三祖反問那還求解脫什麼?於是四祖大悟。細想想:僧璨在前六世禪宗祖師中雖然相對影響較小,但留下的是《信心銘》,文字不多可字字珠璣。其實人之所以有煩惱,多是自縛,多是無信心所致,可惜我當時對三祖並不了解,否則我想我也一定會具有更多自立自強自信的品性品格。除了三祖寺,在南大門附近還有一佛光寺,原名馬祖庵,禪六祖慧能徒孫馬祖道一曾雲遊至在此參禪多年。遺憾的是當時對馬祖也還不了解,更不知道因“磨磚不能成鏡,坐禪又怎能成佛”而豁然明心見性的一代宗師原來就是在這裡奠定了感悟的基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柱山的道教不僅有虛無縹緲的逍遙宮,神秘穀道教真人“司命真君”的洞府和迎真峰上的迎真洞等,而且更有實實在在的現實結晶。煉丹湖原稱“良藥坪”,漢未明道左慈曾在此採藥煉丹,如今當年煉丹住過的煉丹房與煉丹起爐的煉丹台還在。在煉丹池,我第一次見到了小娃娃魚,覺得其叫聲真的如泣如訴,猶如軍士的哀鳴。因此我覺得天柱山作為一個將軍,應該不止是熟讀兵書的將軍,而且也是既融合了儒家仁義禮,體現了法家的權術勢,也崇佛尊道具有宅厚人心的仁者。
天柱山也不僅是智慧的,而且也是多情的,其情在水在山也在人。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煉丹湖自不必說了,其水質清澈、碧綠如玉,四周群山蒼崖青松倒影其中,如錦如織,泛舟其上如入瑤池。天柱山雖然頂天立地,但並不是全部鐵石嶙峋,也還有化干戈為玉帛般所形成的南方罕見的六月雪和天柱晴雪。風化了的花崗岩碎屑留下石英,白而發亮,看上去就象一堆堆的白雪。六月雪是我們出發不久同學合影留念的地方,因此印象特深。同學一起登山,既是快樂的,也是煩惱的。記得當時分組把十來個女同學隨機做了分派,不知道是沒有感覺,還是都太矜持,或者所分非所想,有的組對女生照顧不周甚至自管自,以至於有女感覺委屈,哭鼻子而不願回歸原組,我們組就撿了兩個。不過四年我們班一直都沒有一對,這也是我們班的遺憾,其中的原因不可而知,也許是大男子主義的東西太多了。不過我想此次之行也一定埋下過種子,只是沒有結果。現在回看,雖然那時同學恰少年意氣風發,但真的都還是缺少了一些感情的衝動,不過從另一方面也讓同學之誼沒有受兒女之情的干擾。
天柱不爭真將軍,名利一切皆浮雲。不為俗間低腰身,胸藏丘壑只求真!
佛心道義心中存,自在自我樹乾坤!中天一柱傲崑崙,頂天立地男人魂!
從天柱山回來,我感概的不僅是天柱山的風景,更敬重於天柱山的性格與修養。我覺得,如果泰山是山中的聖人,那麼天柱山真的就是山中的將軍。雖然元帥比將軍大,但是我更喜歡用將軍,因為元帥固然軍銜比將軍大,但多惟君命是從,沒有自我獨立性,而將軍不同,真正的將軍是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而天柱山正是保持了這樣自己獨立的人格,其從不在意所謂的封號與名頭,而是寵辱不驚順其自然,只是堅持自己中天一柱的存在,尤其是其主峰迄今也不向一般的人低首讓步,這是難得也是少有。固然人人都希望能列王封侯,而不願“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可又有誰能否認李廣不是歷史上最傑出最受人崇拜的飛將軍呢?天柱山之所以被退出五嶽,我認為絕不是因為其山的問題,在山峰、奇岩、怪石、幽洞、險關、古寨等特點上其真是超越了很多山的,而且也很適合遊覽,我想關鍵是區位和過去交通不夠發達,以至於因來者較少相對影響力不足而被其他所取代。時至今日,天柱山,也已經成為世界地質公園與國家5A級景區,交通等設施更突飛猛進的完善。我想:天柱山其五嶽五鎮的氣質一定也得到了更多的彰顯,也為更多的人所體會了!由天柱山,我也不禁想起了曾經的大學同窗,自95年畢業也已快20年了,同學你們都還好嗎?你們都還保留着當時的照片,都在在記憶深處保留着那次旅行嗎?我們天各一方於各地,你們也都像天柱山一樣成為各行各業的將軍了吧!是不是也一直像天柱山一樣過着平穩自我的歲月生活呢?同學,我們何時再去天柱山呢?
張春耘陸續寫於2012年12月完稿於2013年10月31日
天柱不爭真將軍 標籤:天柱山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