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兒童的春天(二)
文/兵蘭
四月的重慶,天氣還是一片沁涼。宏兵與町蘭在雙方父母的支持與勸慰下,最終決定讓宏兵一人先行,町蘭等孩子生完再與丈夫相約在廣東相聚。臨走的前夜,兩小口都不能入眠。回想相愛這一年多,從沒有如此的分開過。雖然吵過鬧過,最終兩人還是走到了一起。
可如今,卻要面臨一次長久的分離,町蘭一次次哭得似個淚人兒,丈夫也一次次把妻子緊緊擁在懷裡。她多麼不捨得還沒享受完蜜月帶給他們的幸福,就把他們母子丟在家裡;他多麼不捨得離開心愛的妻子,面對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歲月。可為了這個家,為了肚子里的寶寶,他也只能含淚把這種不舍壓抑在心底。
早上五點鐘,天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町蘭便起床為丈夫送行,望着房間里丈夫簡單的幾件行李,她的心簡直是要崩潰了。他們誰也不敢開口說一句話,不敢跟對方說聲互相保重,只能默默的依依不捨告別。
街道上,有一絲從沒有過的寧靜,一輛通往縣城的汽車緩緩駛來。宏兵輕輕抽開妻子的手,在她額頭深深吻了一口,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車內。目送着汽車載上心愛的人兒淹沒在薄薄的晨霧裡,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落滿一地。
思念之苦就從這一天開始了。失魂落魄回到家的町蘭,滿腦子都是丈夫的身影,走到哪裡,那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就跟到哪裡。然而,現實是殘酷的,為了早日還清房貸,為了早日一家人團聚一起,為了肚子里還未出世的寶寶,她只能把短暫的分別作為堅強的動力。
2001年,重慶,巫溪,那個本就不發達的那座城市,沒有多少人用上手機,也沒有多少人用過網絡。唯一能讓町蘭可以傾訴心語的就是一支飽含思念的筆。每天,町蘭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失聲痛哭一場后,就開始為丈夫寫下對他滿滿的思念。厚厚的三本泛黃日記就是他們老后唯一最幸福的見證。
有些許日記,町蘭把它用信件的形式郵遞到丈夫工作的那座城市;有些心語,町蘭把它封存在心底深處。日復一日,時光就在肝腸寸斷的思念中一天天逝去,肚子里的寶寶也漸漸長大。
白日,町蘭可以做點力所能及的家務打發過日子;可每到寂寥漫長的深夜,町蘭就會靠在床邊,幸福地撫摸着肚皮,對寶寶柔聲呢喃:“可愛的寶寶,你快快長大吧,長大了媽媽就可以跟爸爸團聚了,媽媽就可以與爸爸一起賺錢了,媽媽很想很爸爸你知道嗎?你看,家裡欠這麼多債款,奶奶這麼大年歲還為這個家獨自漂泊。寶寶,你很乖的,你一定理解媽媽的苦衷。”
肚子里的寶寶彷彿真聽懂了媽媽的話,也會在這個時刻調皮地狠狠踢媽媽一腳,然後跟媽媽嬉鬧一會兒,才一塊兒跟媽媽安靜地睡去。
一直在北京打工的婆婆時不時會為町蘭打來一聲電話問候,叮囑在家的公公要經常買水果給兒媳婦吃。雖然家裡債務累累,可每逢趕集,公公總會上街買一些町蘭最喜歡吃的水果及零食,他就象自己的父親一樣照顧懷有身孕的町蘭。
遠方的的丈夫,隔三岔五的也會捎來沉沉地信件,叮囑妻子照顧好父親的同時還要照顧好自己及寶寶,她被這種濃濃地愛包圍着。懷胎十月,町蘭第一次嘗試到做母親的辛苦及幸福。雖然飽受對丈夫深深地思念,可有這麼多愛她的親人給她動力與支撐,終於伴她度過了這段難捱的歲月。
農曆八月,輾轉間來到了初秋,這是一個收穫的季節。町蘭也將在這個月把肚子里的寶寶平安帶到這個世上,她跟丈夫的愛情也即將得到完美豐收。
八月中旬,這是寶寶的預產期。母親安排好家裡的一切,就匆忙來到町蘭家守候女兒生產。那一絲欣喜的期盼,融入到了這個原本冷冷清清的家。(其實,文字寫到這裡,町蘭有點熱淚盈眶了。原本父親是讓她回娘家生產,父親說可以更好的照顧。可農村有個風俗,就是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可父親卻為了女兒作出那樣的決定。原來,父母的愛就是如此般地高大偉岸)。
母親剛好住下的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一的凌晨,町蘭在陣陣腹痛中醒來,感覺下身有些許不適。她輕輕地抽身下床,惶恐不安中發現下身見紅了。她知道,寶寶可能要提前生產了。她推了推身邊睡得正香的母親,焦急地詢問道:“媽,我是不是要生了,感覺下身見紅,肚子也有點悶悶地疼痛。”
母親睜開朦朧的雙眼,看着床前腆着大肚子的女兒,一疊連聲地說:“是啊,見紅了就是要生了。快,快,趕緊做準備,可能就快生了,痛得歷害嗎?別怕,生孩子是一定要肚子痛的,痛得越快就生得越快。忍着點,等下我們就去醫院啊。”
母親說完,慌慌張張地翻身下床,在柜子里翻騰早已準備好寶寶的小衣服,還有產後需用的日常用品。一陣慌亂,也驚醒了隔房的公公。他趕緊為兒媳婦煮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雞蛋(話說町蘭懷孕期一直到生產都特能吃,幾乎餐餐都是三碗不過崗),遞在町蘭的手心,這大概就是老人常說的定心蛋吧。
吃完雞蛋,收拾好一切,町蘭就在母親的攙扶下來到了鎮上的一家醫院。醫院離家很近,常人應該十來鍾就到了。可她們卻走了接近一個小時。到了醫院,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醫生告訴町蘭及母親:“先辦好住院手續,產婦宮口已經開了兩指,可能就快生了。”
撕心裂肺地疼通陣陣襲來,町蘭攥緊拳頭,咬緊牙關苦苦強忍着讓自己不哭出聲來。那一刻,她多麼希望丈夫就在自己身邊為她鼓勁加油,她多麼希望時鐘走得快些再快些,她多麼希望寶寶能平安來到這個世上。
然而,這樣的疼痛一直伴到午後,還未見寶寶一絲動靜。醫生再次為町蘭把脈檢查,可這一次,她卻給了町蘭及母親一個不好的消息。醫生說:“因為產婦肚子里的羊水不多,導致寶寶的胎心跳得不正常,而且她的宮口一直沒能張開,還是剛來的兩指寬,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這個可怕的消息,一時之間急壞了母親及町蘭,怎麼辦?怎麼辦?母親幾乎是哭泣着聲音問醫生。她知道,寶寶的父親不在家,母親將背負起這個父親的重任,承擔著所有的風險。萬一有個什麼不測,她該怎麼交待?
醫院的主產醫生也趕緊往縣城醫院拔打電話,詢問現在是否還有空床位?幾分鐘后,醫生告訴町蘭及母親說:“別急,你們趕緊去路邊攔車,我已經跟婦幼保健站打通了電話,說剛好還有一個空床位,醫院現在也正為接待產婦做一切準備。你們別害怕,應該沒事,只是可能要進行剖腹手術。”
町蘭斜靠在床邊,一屁股攤坐在地上,她從不敢相信會遇如此的境況。剖腹,那就是說要把肚子切開一條口子,把寶寶從肚子里剝落出來。平時連打針都害怕的町蘭此時感受到一股從沒有過的恐慌從背後陣陣襲來。她無助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眼淚瞬息間如崩塌的洪水,一瀉千里。她多麼希望為了自己深愛的人變得堅強,可此時,她已經怯懦得沒有一絲力氣。
母親也是一臉地驚恐萬狀,在醫生好幾次地催促下,才跌跌撞撞跑到路邊攔了一輛去縣城醫院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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