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牙子的死對他的父母親來說，打擊顯然是非常沉重的。要知道，老年竟然葬子，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一件很凄慘很悲痛的事情。老兩口一想着自己短命的兒子心就如刀割一樣，而想着自己的兒媳婦又是那樣的無計可施，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畢竟兒媳婦四妖精的年紀不是很大，人又長得是那麼的漂亮，打她主意的光棍漢和死了老婆的男人是不計其數的排着隊。她難道不會再梅開二度嗎？要是她梅開二度，我那兩個可愛的孫子怎麼辦？兩個孫子可是我們家的傳後人啊？老兩口想的整天的唉聲嘆氣。就這樣，前後不到十天的功夫，頭髮就差不多全白了。
隊長周叔自狗牙子死後，就更加不敢到四妖精的家裡去串門了。他知道，流言蜚語確實厲害，比那些明槍實彈都還要強一百倍。他想啊，自己以前本來和她就沒有什麼的，可不是也被隊里的某些人傳得有聲有色沸沸揚揚的嗎？這也許就是複雜龐大的集體里一個最大的通病吧：其中竟不泛有一些陰險奸詐的小人，他們總是唯恐天下不亂，只有天下大亂后他們才好從中渾水摸魚。一想到隊里的這些敗類，無可奈何的隊長的心裡就有點憤憤不平，就有點來火。不過，他還是認為，這麼多天了自己老是躲藏着四妖精也不是辦法。對狗牙子的死，他認為自己還是有點責任的：如果不是自己親自點名要狗牙子去開拖拉機的話？如果狗牙子不去開隊里拖拉機的話？如果自己不從別的隊接過來那麼多生意的話？如果不是自己把錢看得那麼重要的話？也許狗牙子就不會死了……可於今，狗牙子終究是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哎！世事的紛擾誰能看得明白？誰又能說得清楚：早知三日事，富貴萬萬年……想到這裡，情緒激動的隊長就突然感到對不起四妖精人了。是啊！是應該去看看！自己光明磊落一身正氣的男子漢，又豈能怕那些捕風捉影無聊的小人？如果這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吃過晚飯，打定了主意、渾身是力的隊長周叔叫兒子大腦殼背上書包上我家做作業。等兒子走後，信心十足的他換上了一件乾淨的衣服，心中坦然的就走在了去四妖精家的路上了……
如火的夕陽燒紅了天邊的雲海，山巒蔥嶺都沐浴在金色的晚霞中。隊長心情複雜的一邊走，一邊在不停的思索：夕陽好美哦！可惜，夕陽的美麗總是那麼的短暫。自己都好多天都沒有看到四妖精人了，她好嗎？哎！這摸不透猜不明白的女人？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呀？
隊長周叔到達四妖精的家裡時，四妖精一家人在靠山的西邊後面的一間有窗戶的屋子裡，正圍在桌子上吃着晚飯。
“叔，嬸啊！你們都在吃飯啊！”隊長周叔彬彬有禮的對四妖精的公公婆婆點了點頭。
“喲？是隊長啊！吃飯沒有？沒吃就一塊吃一點吧。”看到來了隊長的老兩口，是明顯顯得異常的激動：他們的眼睛也發出了少有的亮光。
“我剛吃完。你們二老慢點吃，別……噎着了。”四妖精公公婆婆很隨意和親近的言語，讓一貫設於言談的隊長反而感到有點拘謹。
“周伯伯您來了？周伯伯好！”我哥們大紅鼻子已經完全變了嗓子的聲音。
“周伯伯好，周伯伯好。”個頭比哥哥矮不了多少的弟弟小紅鼻子也輕快的喊着。
“你們好，學習成績怎麼樣？”隊長還是不是很放得開的聲音：“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將來為家裡和隊里爭光哦？”
“您放心，我們會的。周伯伯，您請坐吧。媽媽，爺爺和奶奶，我們到書房做作業去了。”弟兄倆說完就牽着手的離開了吃飯的桌子。
“隊長您怎麼來了？難得您有時間光臨寒舍？您來了讓蓬碧生輝啊？”見兩個兒子走了的四妖精，用力的咬爛嘴裡的飯菜咽下后，突然抬頭的望着隊長。她說話的嗓音是明顯的沒有恢復，讓人聽了就有點帶挖苦的味道。
“隊長啊，四妹這些天好苦悶，人也一直沒恢復過來。你和她說說話吧，我和你嬸子飯已經吃完了，我們到外面走走去。”四妖精的公公接過了話題。
“四妹！你不要再說什麼氣話了？隊長不來，肯定有隊里的大事要辦？現在來了就是看得起咱們，你再不準糊說了哦，老婆子，咱們走吧。”四妖精的公公說完話后，隨即兩位老人也牽着手走出了屋子。
“四妹，你怎麼樣啊？你看看你人都憔悴到了什麼樣子？人死不能復生？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勸我的？你也要節哀順便珍惜自己的身體。”見老人和小孩都走了，拘謹的隊長才顯得慢慢的放鬆了些，嘴巴的語氣也圓潤了好多。
“又能怎麼樣？我還能怎麼樣？只要一想到我家的狗牙子，就覺得他好可憐好凄慘的，就感覺自己老對不起他。嗚嗚，我那苦命的狗牙子喲……嗚嗚……”和隊長好好說話的四妖精一提到狗牙子，竟然又傷心起來了。
“四妹啊，人的生死是上天註定的，你沒什麼對不起他的。只不過，他的死我也有責任，要是我不讓他開拖拉機的話，也許就不會……”紅着眼睛流着淚的隊長的話還沒有說完，四妖精就連忙用手捂住了隊長的嘴巴。
“隊長，您可千萬不要這麼說。這怎麼能怪您啊？開拖拉機又不是你一個人決定的事，是全體社員舉手同意的。你不要把包袱背在自己的身上，跟你完全沒有關係的。”見隊長深深自責的四妖精，自己流着眼淚反而在寬隊長的心：“我老公狗牙子只能怨他自己的命不好，我還正打算準備跟他好好的過日子呢？誰知？哎！一個人好好的突然的一下就沒了，就是讓人感覺有點難以接受。”四妖精邊說著，邊望着自己從隊長嘴上縮回來的手指。然後，又有意無意的用自己眼睛的餘光，時不時的向隊長的臉上掃過去。
“我作為一隊之長，不管怎麼說，我都是難逃其咎。哎！四妹啊！我這個人就是虛榮心太強？只想到怎麼讓隊里的經濟怎樣迅速的提升起來，而忽視了其中所帶來的高風險。其結果，竟然是付出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慘痛啊，這是我應該從中汲取教訓的地方。因為，我們未來的路還很長，還要走下去。”隊長望着四妖精緩了口氣接著說：“四妹啊！現在看到你緊繃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我心裡也感覺舒服了點。事情過去了就永遠的過去了，是不？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啊？說來聽聽？”隊長深沉的眼睛，望着窗外西邊已經完全下沉的夕陽漫不經心的說著。
“哎！人都老了，還能有什麼想法？公公婆婆都有這麼大的年紀，自己的兩個兒子也還在上學，我還能怎麼樣？狗牙子臨終時是怎麼交代的你也知道，是不？”說著話的四妖精，臉上竟然有了好久不見的紅暈。
“哦！不？四妹啊！狗牙子臨終時的意思？那是他神智不醒，你不要把他當真？那個事，我只是為應付他才答應的。事情過去后，我想都沒有想過。四妹，人言可畏？我們得當心啊！”隊長一見四妖精說的那個有點敏感的話題，就先把話語挑明了。
“隊長啊！看看您就多慮了吧？您說哪裡話？我不是指您說的狗牙子讓我們好的意思。我是說狗牙子讓我把他的一對兒子要養大成人，您當時不是也聽到了嗎？”望着已經敏感了的隊長，說話本來就模稜兩可的四妖精說這話時臉就更紅了。不過，她的心裡也在說：獃子，那你當時幹嘛要答應？我可是認真考慮過的。
“哦，哦！是的，是這樣的。你的兒子好懂事哦！大紅鼻子已經是初二了吧？聽我兒子他們幾個人說成績很好，應該是有出息的，是吧。”隊長聽完四妖精說的話，就覺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是自己太敏感，還是？於是，說話的時候，他也連忙迅速的轉移了話題。只是他的心裡也在想：看她的樣子？難道我的判斷有錯誤？這‘狡猾’精明的女人就是讓人摸不準，猜不透？
“拖您的福，還可以。只是大兒子現在太懂事，我才為他有點擔心？這小子從小就是一根筋：太擰和執着，讓我很難對付？哎！”一說到自己懂事的兒子，四妖精高興之餘，隨即不知怎麼回事，突然的感覺心裡好像有什麼讓她不安的。
“擔心什麼？擰的什麼啊？媳婦！看看，現在天都已經黑了，我來點一個燈吧！”這時，從外面‘走動’的四妖精的公公婆婆已經回來了。耳朵玲瓏的四妖精的婆婆，剛才一進屋就聽到兒媳四妖精說是擔心什麼擰的什麼的，就連忙插上了話語。她怕四妖精用帶刺的語言刺傷隊長強烈的自尊心，這樣就達不到他們老兩口目的了。
確實，老兩口是有目的，而且是懷有一個很大的目的。原因是從吃晚飯時隊長的到來起，那黯然傷神的四妖精的公公婆婆他們的眼睛是突然的一亮：這不是現成的人嗎？多好的人選啊！老婆死了幾年一直沒有再成婚？這不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人嗎？這肯定是老天眷顧我們家而特意留給我們四妹的。所以，悲傷的公公婆婆一看到隊長來了，心裡就突然的有些奇怪的想法了：媳婦要找新的對象，還真的只有隊長是再合適的人選。媳婦要是能夠和隊長配成一對，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原因是有二：第一，隊長是本隊的人，家裡也就大腦殼一個兒子。他們重新組合成新家庭的話，對兩家也沒有多大的影響。第二，最重要的一點，自己兩個可愛的孫子既然還在本隊的話，那肯定就都還是自己家的姓名，再熬幾年長大后，他們又可以成家立業了。所以，精明的老夫妻倆是希望隊長和兒媳兩人有所發展的。以至於當他們看到隊長和兒媳婦兩個人的親切交談，已經帶着那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時，已經過來的老兩口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於是，就借故到外面去散散步。其實，兒子剛死不久，他們哪有什麼心思散步？只不過是想給他們兩個營造點機會什麼的。現在看着隊長和兒媳兩人說話都有點帶紅的面孔，喜出望外的婆婆就好像是已經看到了新的希望。
“隊長啊！你和四妹慢慢談，隨便談。我現在去泡兩杯豆子茶。四妹！你好好的陪隊長聊。”說完話的婆婆並沒有馬上走，而是用眼睛在隊長和四妖精兩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好像還想再看出點什麼蹊蹺來。
“嬸啊！您不要這麼客氣的。我來了的話？您就隨便一點吧。什麼茶不茶的？老是這麼客氣？我反而渾身不自在的？是不是？嬸啊！”看到四妖精婆婆臉上古怪表情的隊長，也道出了自己緊張的心裡。他說話的同時，也用眼睛望了一眼紅着臉的四妖精：“今天晚上怎麼了？讓這婆媳倆搞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家的竟然是這麼的彆扭、難受？邪門不？”想着事的隊長的臉也突然的紅了。
“隊長，你快別這麼說，你來了就是客人啊！你就把像在自己的家裡一樣很隨便的就行了。”四妖精的婆婆望着憨厚實在的隊長的紅臉，她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都可以讓她笑在心裡了。“嗯！多可愛！好實在的人。”她在心裡也不停的籌算：“絕不能讓四妹嫁到外地去，一定要促成他們兩個人的好事。”
“媽！您還在這裡啰嗦什麼呀？說泡茶都大半天的沒有走？我們現在還有正事情要談呢？您去忙您的吧！”四妖精摸不清公公婆婆唱的到底是哪處戲，也連忙差開了話題。
“好，你們繼續聊，我去泡茶。哎？你看看，人老了就是閑話多，沒用了哦。好！我們不討你們年輕人的嫌了。老頭子你陪我進去泡茶。”四妖精的婆婆說完話，拉着老頭子的手就走進了廚房。
“隊長您看，人老了就老是閑話叨叨的。不過，他們人心眼好，您可不要見怪喲？”望着走了的公公婆婆，四妖精好像若有所思。她說完話后，隨即用眼睛飛快的掃了一眼隊長的眼睛。她的心裡也在揣摩：冤家啊！你難道就永遠這樣的打單身嗎？
“四妹啊，人老了都會這樣。等我們老了以後，也會是這樣嘮叨的。你有兩個多麼好的公公婆婆！你可要珍惜喲。”隊長用自己的眼睛望了一下外面黑呼呼的世界，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四妹啊！你不要老是您啊您的？我們倆誰跟誰啊？是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
“哦！隊長啊！其實我一直想叫您哥的。自從我嫁到你們生產隊看到您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開始叫您哥了，因為您是我的偶像。只是……哎？隊長！我看啊，其實稱呼對一個人來說也不是很重要的。稱呼只不過是一個人的代號而已，關鍵是看你怎麼把這個稱呼說出來。就拿‘你與您’這兩個字來說：‘你’字就只代表着你一個人，很簡單的一個人。而‘您’字就代表着‘你’還有‘心’，您如果有‘心’的話，就代表着您肯定要想事情的。所以，我斗膽的問您一句：您有‘心’嗎？”四妖精把話說完，緋紅的臉蛋上的兩隻眼睛就死死的盯着隊長的臉。
“哦，哦！四……四妹啊！那就隨便你……你怎麼叫吧。天色現在已經晚…。。很晚了，我也該走了，走了……”聽四妖精把兩個字解釋得那麼清楚的隊長一下就慌得語無倫次了。他連忙起身站起來低着頭腳一抬就準備往外走。他知道他不敢再用眼睛看四妖精了，一看：四妖精準定就會猛撲上來。
“站住？你今天晚上不把話說明就不準走？”四妖精一見隊長要走，一衝上來就用兩隻手緊緊的抱住了隊長的腰。同時把自己的腦袋，也死死的貼在隊長的寬闊的背上。
“四妹啊！你不要衝動。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後面的日子還長着呢。快放手，你公公婆婆和別人看到就麻煩了，快放手？”隊長忙用自己的雙手，用力的剝落了四妖精箍在他腰上的那兩隻手臂。
“我才不管？我誰都不怕，我只要你：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是我的，誰也搶不去，搶不去……”隊長好不容易的用力把四妖精的手一剝下來，可是四妖精的手又馬上纏繞上去。
“四妹，你是一個懂道理的人，不能這樣啊？你要是這樣，我下次就再也不敢來了，是不？”隊長終於說得四妖精毫無辦法的鬆開了自己的雙手。望着紅着臉的四妖精傷心難過的模樣，隊長接着心疼的說。
“四妹啊！你從今以後要學會好好的照顧自己，知道嗎？我走了。”隊長話一說完，頭一扭，腳就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啪”。只聽見是碗甩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啊？隊長，你怎麼就走呀？茶還沒有喝呢？我這不是泡好了嗎？”四妖精端茶的婆婆和慌慌張張跑出來的隊長正好碰了個滿懷。
“哦，不喝了，時間已經很晚。謝謝嬸嬸您啊！我……走了。”被茶淋濕了的隊長語無倫次，連忙繞開四妖精的婆婆慌不擇路的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四妹啊！你們說得好好的，隊長怎麼就走了？你又沒說什麼難聽的話吧？哦！走了算了，今後日子長。你千萬不能氣壞自己的身體啊！”婆婆用着急的目光看著兒媳四妖精無奈已有淚痕的臉。
“媽，沒有？媳婦我已人老珠黃，還有什麼說難聽話的資本？哎！媽！您放心吧，我會守着您和爸，直到把您的兩個孫子帶大的。”說著話的四妖精當著婆婆的面就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媳婦啊！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隊長是一個好人，面子薄，所以你要注意分寸。你和隊長相好？我和你公公兩個人都沒話說的。”婆婆語重心長的對著兒媳四妖精耐心的解釋着。
“媽！你就是比我的親媽還好……嗚嗚……嗚嗚……我哪也不去，就守着您，一輩子就守着這個家。”哭得十分傷心的四妖精淚流滿面的衝上來是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婆婆。
“傻閨女，你的年紀也不是很老，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閨女啊！女人沒有男人那不叫女人。婆婆是過來人了，相信婆婆的話沒錯。”婆婆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兒媳四妖精的頭髮：“你知道嗎？沒有男人的女人是很辛苦的，同時也會老得很快的。媳婦啊！婆婆是真心的希望你和隊長兩個人能夠結百年之好，這樣我和你公公死了也就瞑目了。”說話的婆婆是把激動的老淚也流出來了。
“媽，不說了，我們不說了好嗎？您是我的好媽媽，好媽媽......嗚嗚……媳婦一輩子也報答不了您的大恩。媽，媳婦知足了，知足了。媳婦一定好好的把您的孫子護養成人。”婆媳兩個人抱着哭着的是攪在了一起。
【二十七】《廬山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