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已經65了，她這輩子有四個孩子，除了大兒子，另三家家境都很殷實，也都很孝順，隔三岔五地領着孩子來看老太太，手裡頭從不空着。不過，這三家離得都遠，只有大兒子在身邊。每次弟弟妹妹們來，老太太都要打電話叫來大兒子。老太太給人的印象，似乎更喜歡大兒子。
這讓弟弟妹妹有些不開心。他們大包小包提來送給老太太的東西，沒準兒在他們走後，被母親讓老大帶回去了。說起這事，三妹倒是想起什麼來似的，忽然叫道：“對，我記得大嫂上次上我家來時，她穿的內衣，好像就是我買給媽媽的那套，那顏色，那型號，那商標，都是一模一樣。”
聽妹妹這樣一說，老二媳婦也記起來了，連連點頭道：“對對對，我們送給老人的奶粉啊，水果啊，老太太從來沒當著我們的面拆過封，十有八九，是原封不動地讓老大給帶回去了。”話說到這兒，氣氛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一直默不出聲的老四開了口，她向來是個鬼靈精，只見她扮了個鬼臉笑道：“要想讓老媽體會到我們的孝心，下次這樣一做就行了。”說著，她出了個妙招：下次再去看老太太，送吃的喝的，馬上拆開讓老人先嘗嘗；如果是用的，也全部拆開包裝，親手給老人先用上。“用過的東西，老大再不會拿走。大嫂也是個愛面子的人，她不會用別人已經用過的東西。”
轉眼到了春節，各家都趕來給老太太拜年。老二這回帶到家的，是兩袋麥片，兩盒蜂王漿，老太太接過東西，笑得合不攏嘴，隨手掏出紅包來遞給孫子，“這是奶奶的紅包，保佑乖乖長命百歲呢。”二媳婦則孝順地拿過老太太手裡的東西，一一拆開包裝，走到廚房裡忙活去了。她要親手把麥片和蜂王漿給老人喂下去。老大妻子正在廚房忙着做菜，見到二弟妹泡麥片，有些吃驚地問道：“這大過年的，老人胃裡油膩多，不好吃這些。”二弟妹瞅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哦？只有老太太親口喝下去，我才能安心啊。”這話裡帶着餘味，老大妻子紅了臉，低下頭去沒出聲。
老三這回給老太太買的是皮鞋，他拆開包裝，就往母親的腳上套。老人照例為老三的孩子準備了一個大紅包。四妹自是不甘示弱，緊隨老三之後，又攙着老人進了卧室，她這回買的是內衣，可不能讓大嫂享用了。
老太太打扮一新走到了客廳，還是笑吟吟地給四丫頭的孩子裝了一個大紅包。三家拜年任務完成，相視一笑，當晚，留在老太太的家裡吃過晚飯，一個個心滿意足地玩起撲克來了。老大一家人則忙着收拾碗筷，躲進廚房裡去了。
鬼靈精的老四看了一會兒牌，悄悄地走到廚房門口偷聽去了。說心裡話，她有些可憐大哥，可家裡窮，也不能用老人的東西吧。她想看看大哥大嫂在嘀咕些什麼。
先是老大悄悄地問道：“錢夠嗎？還是老辦法，向老人家買。”大嫂明顯地猶豫了：“那些東西，本來不合用。再說，這一回人家防賊似的防着咱們家。可你，你還不讓說實話。”
老大火了，罵道：“你懂什麼？老太太一輩子要臉，咱們拜年之後，還有家裡的那些親朋好友，誰不來看看她，誰家沒有孩子，她沒有錢，怎麼能好意思收下人家那些禮啊？別說了，拿錢來。告訴你，小聲點，弟弟妹妹他們在外地，別讓他們分了心。再說，誰叫咱們是老大呢？”
四丫頭聽了，忽然流下淚來，她正要從衣兜里掏錢，準備悄悄走進老太太的房裡，塞在老太太枕頭下。可不知什麼時候，她身邊站了一排人，客廳里吵吵嚷嚷的聲音也全沒了，見到四丫頭轉過身來，兄弟們每人手裡都拿着兩百塊，都無聲地向她示意，“這個虧不能讓老大一個人吃了。我們是裝孝，可老大才是真懂得什麼叫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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