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經理陰着臉回到辦公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陣長吁短嘆。他那幾個得力手下感覺到不對勁，互相看了看，沖小劉一努嘴。小劉關切地走過來，給陳經理的茶杯里續上水：“陳哥，你臉色這麼差，出什麼事兒啦？”
陳經理微微嘆口氣，這才撂出實底兒。他剛參加的公司高層會上，老總公布了財政年報，公司出現了虧損。老總提出裁員、減薪，正在讓辦公室做分析報告。說完，陳經理翻出一張名片，給那位朋友打過去：“老張啊，今天晚上有時間嗎？坐坐，聊聊嘛。”小劉瞥見，那位是一個公司的副總。
小劉心裡“咯噔”一下。
下午，趁着辦公室里沒別人了，陳經理交給小劉一些材料要他趕緊打出來，一式五份，還再三叮囑，千萬別告訴別人。小劉打開那些材料一看，原來是陳經理的個人簡歷，還有主要業績和工作思路。他愣了一下，看陳經理出去了，忙給老同學打電話，要老同學幫自己謀份差事。小劉的電話沒打完，那幾位回來了，聽了個一言半語，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小劉把陳經理的簡歷在他們眼前晃了一晃。大家就都明白了，各自忙開了。
第二天一早，陳經理趕到辦公室，才發現辦公室里只有吳維還坐在電腦前整理數據。他平常挺不看好吳維的。這人，不夠朋友。但是，陳經理覺得自己不應該跟他計較這些，應該把公司的實情告訴他。所以，他還是走到吳維身邊，清了清嗓子，對他說了公司要裁員、減薪的事。吳維聽了，也是怔了一怔：“陳經理，您準備裁我嗎？”陳經理搖搖頭：“現在輪不着我說這話了。公司留不住人啦。這有本事的全都忙着找新工作去啦。你也該給自己找個退路啦。”吳維轉臉看着電腦，低聲嘟噥着：“都給自己找退路，公司能搞好了才叫怪呢。”陳經理氣得干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沒過幾天，小劉遞交了辭職書。陳經理把吳維找去，讓他接手了小劉的工作。再過兩天，大周和小林他們也相繼辭職。陳經理不能把工作都交給吳維，自己也承擔下一部分。有些工作他不是很熟悉，還要叫吳維幫忙。吳維倒也不客氣，一點一點教給他。陳經理跟他學會了許多東西，就半開玩笑地叫“吳老師”，吳維也不推辭。叫着叫着就叫順口了，陳經理只要想找吳維了，張嘴就叫吳老師，吳維低應一聲，解答完了，轉身就走，再沒二話。陳經理覺得他們辦公室里沉悶，不如原先小劉他們那些哥們兒在的時候熱鬧。自然，他也沒有那時更像經理。
有時候他真想打電話找找他們，聽他們再說些好聽的話，讓他也找找感覺。但是，他從早忙到晚的，就想不起電話了。但他的那些朋友，還真夠哥們兒，經常打電話回來，問問公司的情況，然後就很驚詫地問他，怎麼還沒走呢。
到年底的時候，陳經理擺了一桌，請回了原先他的那些哥們兒。那些哥們兒都有些不如意，說新到一個公司，如何的辛苦，如何的受排擠。這個話題彷彿成了他們的主題，他們再也無暇顧及陳經理。陳經理仍然找不回原先的感覺，鬱悶中就喝得多了。大家這才把目光投向他。小劉很夠哥們兒地說：“陳經理，用不用我們幫忙給您換個地方？”陳經理紅着眼睛說：“換什麼換？我現在挺好的。”大家都是一愣。小劉真誠地笑着說：“老陳呀，您就不用打腫臉充胖子啦，又裁員又減薪的。”陳經理大着舌頭說：“公司現在實行的是績效工資，按活兒拿錢。原先咱們這麼多人乾的活兒，現在我和吳老師兩個人干。原先咱們這麼多人拿的錢，現在我和吳老師兩人分。哈哈！”陳經理說著，得意地笑了。
大伙兒都大吃一驚。小劉一肚子的氣：“老陳，您把我們都給動員走了，唯獨留了那個小子，這也太不夠哥們兒了吧？”陳經理瞪着他：“誰不夠哥們兒？公司好的時候，咱們一窩蜂似的往那兒扎，公司不好了，咱們甩手就走。咱們什麼時候把公司當哥們兒了？不瞞你們說，我原本也想走，是聽了吳老師的話，才把送出去的簡歷要回來撕了的。我還告訴你們，要是你們還不把新公司當哥們兒，不給這個哥們兒賣勁兒，早晚那個新公司還得垮，你們還得失業！”
陳經理的話說完，房間里鴉雀無聲，長久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