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黑如墨。
黑黝黝的夜色中,濱河小區里參差不齊的建築物若隱若現,那些白天看起來賞心悅目的幢幢樓群,在密不透風的黑幕包裹之下,宛如一隻只奇形怪狀的巨獸,擺出了一種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的造型。
小區的東側,一株梧桐樹的陰影下,倏忽之間,從人行道上躥過來兩個黑影,動如脫兔,靈巧似猴,兩米多高的鐵柵欄一翻而過,落地無聲。
兩個人像幽靈一般,躡手躡腳摸到一幢樓前,打開了一樓單元的防盜門,窸窸窣窣向樓上摸去。
上到四樓東戶,一團光影射在“401”的門號上,接着,一隻大手毫不遲疑地按在了紅色的按鈕上……
一 星夜逃生
“叮鈴,叮鈴……”陳家輝家裡的門鈴像催命似的,一陣緊似一陣。這麼晚了,是誰如此煩心,深更半夜還要登門造訪?他開了燈,跳下床,穿過客廳,從貓眼裡向外一瞅,樓道里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到,難道是有人故意惡作劇?
詫異之間,只聽門外“嗵”的一聲響,他趕快眯起一隻眼從貓眼裡向外瞭望,樓道里白晃晃的燈光下,立着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個穿黑色風衣,一個穿黑色夾克。
這兩位不速之客來幹什麼?難道是公安局的便衣?不像!看他們一臉兇悍,豈是善良之輩?
樓道里的兩個人不耐煩了,“啪啪啪”地敲門,邊敲邊喊:“開門!快開門!”
難道是他?要對我下手?不行,我不能讓他們抓住!手中的東西更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陳家輝沒有片刻的停留,馬上返回卧室,叫醒妻子吳菲,十萬火急地樣子對她說:“快!快穿衣服!有人上門要抓我,我得趕快離開。”
吳菲一聽,睡眼惺忪的眼睛倏地睜得溜圓,萬分驚訝地說:“黑天半夜你為什麼要走?是警察要抓你?”
“不是!”
“這就怪了,不是警察抓你,那又是誰?咱們從來都是安分守己,又沒招誰惹誰,哪來的冤家仇敵?”
陳家輝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一邊說:“吳菲,你別問了,三言兩語哪能說得清楚?我得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走?你從哪裡走?咱們是在四樓,他們還堵在門外,你從哪裡逃?難道你要跳樓不成?”吳菲覺得老公匪夷所思,好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真有點不可思議。
“跳樓?我可沒那麼傻?”陳家輝說著把一個旅行包挎在背上,拿出一團尼龍繩,在吳菲的眼前一晃,說:“幸好這是在四樓,我用繩子吊在陽台上下去。”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瞬息之間,吳菲懵里懵懂還不知道為什麼,老公就要離他而去。難道這就是生離死別?
吳菲一下子抱住老公,淚水撲簌簌就掉下來了,她不解地問:“家輝,這是為什麼?究竟為什麼呀?”
陳家輝懷擁愛妻,真有些於心不忍,他用手抹去她的眼淚,一咬牙,對妻子說:“吳菲,他們可能是殺手,深夜前來,不僅僅是要抓我,得到想要的東西,很有可能還要殺人滅口。”吳菲大驚失色,她還沒想到問題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她一下止住了哭泣,慌裡慌張從床墊下找出兩張銀行卡,塞到他的手裡,急切地說:“家輝,那你快走啊!”
“好,你快來幫忙。”
臨走,陳家輝說:“吳菲,你要挺住啊,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走後,你去應付那兩個傢伙。”說著,他拉住繩子毫不遲疑地向樓下溜去。
看着老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吳菲這才返回來去開門。打開門,那兩人面帶怒色,一擁而進,進門就喊:“陳家輝,陳家輝呢?讓他出來。”
“你們是誰?找他幹什麼?”吳菲不客氣地問。
那個高個子是個青皮頭,他蠻橫地說:“你問這個幹什麼?少口羅唆!快說,陳家輝在不在?”
“不在,他晚上根本沒回來。”吳菲說。
“哼,沒回?不可能!搜!”青皮用懷疑的目光看了吳菲一眼,一揮手,兩人里裡外外檢查起來,連床下邊,衣櫃裡面也查看了一番,當然是一無所獲。忽然,那個矮瘦的塌鼻臉驚叫道:“快來,陽台上有繩子。”
青皮聞聲而來,看了拴在陽台上的繩子,在夜風的吹拂下,正在左右晃蕩,不禁失聲大叫:“不好,陳家輝從陽台上逃跑了,快,下樓追。”
二人匆匆忙忙下了樓,上路攔了一輛出租車,塌鼻臉有些沮喪地問:“城市這麼大,人海茫茫去哪找?”
青皮說:“上火車站,陳家輝要逃向外地,不坐火車坐什麼?”
到了車站,二人拿出陳家輝的照片,拉網式地把三個候車室搜尋了一遍,哪有陳家輝的影子?塌鼻臉猜測說:“陳家輝肯定是乘出租車出了城,看來這個人不簡單,要與老闆對着干。唉,你說咱們怎麼辦?”青皮叭嘰着熬紅了的眼睛,打着哈欠說:“回唄,候着也是白耗精力,老闆神通廣大,他會有辦法的。”
陳家輝為何夜半逃生?他的手裡有什麼重要的秘密?那個老闆是誰?
二 李代桃僵
第二天,青皮和塌鼻臉垂頭喪氣地去見老闆,老闆是金奧集團的總裁蕭亞東,一見他倆蔫頭蔫腦的樣子,蕭亞東心裡明白了幾分,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陰着臉問:“他跑了?”
青皮回答:“我倆堵在門口,本想來個瓮中捉鱉,誰想到,這個陳家輝狗急跳牆,竟然從陽台上拴着繩子逃跑了。”
蕭亞東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反常態,大發雷霆:“你們難道是吃乾飯的,怎麼會讓陳家輝從眼皮底下溜之大吉?誰讓你們明目張胆去家裡找他?是不是沸沸揚揚鬧得全城人都知道?我要你們去抓他,或者把他做掉,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覺,難道你們的專業水平,就是如此的技術含量?”
二人事情辦得糟糕透頂,面對蕭亞東劈頭蓋臉的辱罵指責,噤若寒蟬,哪敢吭聲?
也許,蕭亞東覺得在這些人面前暴跳如雷,大喊大叫,有失自己的身份,接下來,蕭亞東用緩和的語調說:“知道嗎?由於你們的失手,陳家輝已成驚弓之鳥,再想找到他,猶如大海撈針。還有,他不顧性命地倉皇出逃,就是要和我對抗到底。二位有所不知,陳家輝手中掌握着金奧集團的大量秘密,而且還有十分重要的東西藏在身上,他猶如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
塌鼻臉忍不住問:“蕭總,陳家輝身上究竟有何重要的秘密,那件東西是什麼?值得您大動干戈?”
蕭亞東又是臉色一沉,有點不屑一顧地說:“不該你們知道的事情,不要多問,這是重大機密,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他把手一揮,對二人說:“你們走吧,有用得着的地方,還得有勞二位。”
那個青皮面帶愧色地說:“蕭總,事沒辦成,按照規矩,那些訂金……”蕭亞東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那點訂金就不要退了,給你們辛苦費吧。”
二人走後,金奧集團的副總裁楊宏達走進來,他眉頭緊鎖,有點憂心忡忡地說:“蕭總,陳家輝掌握着金奧集團高層的大量機密,他這一逃,我倆可就如履薄冰,性命攸關啊!”
“哈哈哈……”蕭亞東坐在真皮轉椅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楊宏達心裡一哆嗦,驚出一身雞皮疙瘩,這笑聲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就問:“蕭總,如此緊要關頭,你處亂不驚,笑聲朗朗,難道已有良策妙計,成竹在胸?”
蕭亞東得意地一笑,雙腳一點地,身子像陀螺一樣隨着轉椅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轉,轉到楊宏達對面停住后,他不緊不慢地說:“陳家輝逃跑,是一件好事。”
“好事?怎麼就變成一件好事呢?”楊宏達一下子瞪直了眼睛,如墜一片雲霧之中。他還沒有來得及破雲而出,蕭亞東又說:“我們還要去報案,讓公安局把他抓捕歸案。”
什麼?報案?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楊宏達有點着急,忙說:“蕭總,這可不行啊,一報案,扯出蘿蔔帶出泥,陳家輝一招供,我們得全玩完。”楊宏達不知蕭亞東唱的是哪齣戲,更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圖。
“我們向公安局報案,就說陳家輝貪污巨款,畏罪潛逃。” 蕭亞東冷冷地一笑,說出他的妙招。
楊宏達一下子如醍醐灌頂,他興奮地說:“蕭總,你真行啊!這個移花接木之計,真是棋高一着。我們抓不到他,就讓警察來抓,他能躲得過公安局的天羅地網?”他急切地問,“蕭總,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計劃?”
蕭亞東說:“先下手為強,后動手遭殃。眼下的頭等大事,就是要快馬加鞭做一本賬,你要親自負責去做,賬上面決不能露出一點蛛絲馬跡,至於公檢法那方面,你就不用操心費神。”
楊宏達十分佩服蕭亞東泰然自若,冷靜果斷的性格。本來,陳家輝的逃跑,使這件棘手的事情更是雪上加霜,危機重重,沒想到蕭亞東大刀闊斧,一會兒的工夫,就把這件心驚肉跳的大事來了個乾坤顛倒。因此,他一下子變得陽氣十足,先前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正要走出辦公室,蕭亞東又把他叫住,小心地吩咐說:“注意,做賬這件事非同小可,千萬不要泄露出去。”忽然,楊宏達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問:“蕭總,那些知情人該怎樣處置?”
蕭亞東思忖片刻,對楊宏達面授機宜:“對於這些知情人,能提升的提升,不宜提升的人,就用錢去堵住他的嘴巴;要是發現有刁頑不化之人,哼!”說到這裡,他雙眼射出一股駭人的凶光,狠狠地一揮手:“一不做,二不休,必要的時候,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決不能出現第二個陳家輝!”
金奧集團高層有何驚天黑幕?逃亡在外的陳家輝能否逃過一劫?
三 不是警察的追捕
陳家輝從家裡逃出來后,來到北方的一座小鎮,當他走下班車,已是夜幕深沉,燈影憧憧。隨便找了一家小旅館,登記住宿。晚上,他從外面的小吃攤回來,無意之間,他的眼光一掃,一下子神色惶惑起來,像誰使了定身法,不禁怔住了。
右側的水泥牆上,是一張通緝令,雖然燈影昏暗,他還是看清了,通緝令上赫然印着他的放大照片。看了通緝令,陳家輝只覺得全身血向上涌,氣沖丹田,額上青筋直暴,拳頭捏得“嘎叭”響。這個蕭亞東,真是一頭陰險的惡狼!殺人滅口不成,就反咬一口,來了個借刀殺人,他是正大光明要將他置於死地啊!如此嫁禍於人的狠毒絕招,他是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的。
蕭亞東要殺他滅口,公安局要抓他歸案,既要躲避蕭亞東的人,又要提防警察。處處驚險,步步艱難,還有周圍一雙雙貪婪的眼睛,誘人的懸賞誰會熟視無睹?陳家輝一下子感覺到,自己的處境已是危機四伏。
看了通緝令,陳家輝決定,這裡也是危險之地,不宜久留,明天一大早就離開這裡,他必須儘快找到一個人。回到旅館,他往床上一躺,一會兒工夫,就呼嚕連天,鼾聲如雷。
開旅館的是兄弟倆,晚上兩人一起盤點這個月的收入狀況,嘀嘀嘟嘟一按計算器,哥倆大眼瞪小眼,又是入不敷出。兄弟牛二一推計算器,氣呼呼地說:“媽的,名義上是開旅館當老闆,實際上還不如打工賺錢。”
哥哥牛大說:“點兒背,幹啥啥賠錢,有福氣,出門能撞大運,你要是碰上那個通緝犯,動動嘴巴就能賺五萬。”這時,牛大的老婆插話說:“說起通緝犯,我倒想起一件事,今兒晚上住進一個外地人,你說怪不怪?大黑天捂着墨鏡,戴着遮陽帽,幾乎隱了半邊臉,我看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可疑?”
牛二問:“真的?”
“這還有假?咱旅館沒住幾個人,我能記不住?要是這個人是那個通緝犯,那該多好。”
說話之間,牛二已從外面回來,手裡拿着一張紙,正是那張通緝令,他把通緝令伸到嫂子面前,問:“是不是這個人?”牛二的老婆端詳一陣說:“看不太清,不過,他右臉下有一顆黑痣。”
“這就對了,通緝犯右臉下也有黑痣。”牛大在電視上也看到了通緝令,他一下子眼冒金光,興奮地說:“就是他!”牛二一聽,二話沒說,掏出手機就嘀嘀嘀按了三下,牛大急了,伸手一把將手機搶了過來,大聲埋怨道:“幹嗎?你想報警啊?”
“不報警?不報警會拿到那五萬元?”牛二大惑不解。
“笨頭笨腦,怪不得賺不了大錢。”牛大訓了老二一句,把眼一瞪,大膽地說,“開旅館一年能賺幾個錢?咱們來它個瓮中捉鱉,得到那二十萬!”
陳家輝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接着是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進來:“大哥,請開門啊。”
難道是一隻“雞”夜半搔擾?處於非常時期,他多了個心眼,沒拉電燈,悄無聲息下床,來到門邊從縫隙里一瞅,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只見一個女的身後,是兩個殺氣騰騰的男人,一個木棒擒在手中,一個握着一把寒光閃爍的砍刀。可以肯定的是,這三人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蕭亞東派來的人。
怎麼辦?自己赤手空拳硬拼肯定不行,可是,也決不能栽倒在這些人手中!不容多想,他飛快地背起旅行包,打開房間后牆上的小窗,貓腰跳了出去,一陣狂奔,跑到大街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驚魂未定之間,他掃了一眼後視鏡,一下子臉色驟變:後面有一輛車,正風馳電掣地追上來,兩束燈光像兩把利劍,緊緊咬住不放。
一定是那兩個人又追上來了,看來,他們是抓不到他誓不罷休。不行!就這樣讓他們追上,如何能逃脫他們的手掌?再者,如果他們追不上,直接報警,警察圍追堵截,自己更難脫身。
陳家輝將頭伸出車外,向外觀察,發現公路旁是一座黑黝黝的大山,他馬上有了主意,在車拐彎的時候,他提前把五十元錢放在前面,對的哥說:“停車,我要下。”
的哥一踩剎車,出租車“吱嘎”一聲,戛然而止。的哥驚詫地問:“就這裡?”陳家輝點點頭,他拉開車門,跳過路邊的水溝,一頭扎在漆黑一團的夜色中,磕磕絆絆向山上摸去。
那個的哥調過車頭剛走出幾十米,迎面而來的一輛車“嘎”一聲停在前面,擋在路中央。
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提棒,一個帶刀,他悚然一驚,不好,是劫匪!掉頭來不及,向前沖,車橫在路中。眨眼之間,那個提棒的人竄到車前,隔着玻璃,用手電向車裡亂晃了幾下,然後,“叭叭”拍着車窗問:“你拉的人呢?”
的哥明白了,他們不是劫匪,是在追蹤他拉的那個人,他鬆了一口氣,用手一指,說:“就在前面的轉彎處下了車,上了雞鳴山。”
“上了雞鳴山?嘿嘿,這小子人生地不熟,跑不遠的,走,快追!”說著,兩人向前面追去。
這二人正是牛大兄弟倆。兩人越過公路水溝,用手電向周圍查看了一番,發現了一行被踩倒的蒿草,牛大驚喜地說:“我們就沿着這條被踏倒的野草追下去,保證沒錯。”
這天晚上,沒有月亮,夜黑如鍋,牛大一會兒用電筒晃晃腳下,一會兒又向前後左右照來照去,而電光掃射不到的地方,卻是黑咕隆咚,陰森可怖。越往上爬,山風越大,黑暗之中,半人多高的蒿草“唰啦唰啦”亂搖亂擺,牛二感到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向他襲來,他一把拉住牛大,聲音有些顫慄着說:“大,大哥,我看別,別追了。”
“為啥?”牛大有些驚異。
牛二不無擔心地說:“大哥,假如那個逃犯有槍怎麼辦?是不是他故意把咱們引向這荒山野嶺?這黑燈瞎火的,他站在背後,‘叭叭’給你兩槍,別說去賺那二十萬了,連小命也得賠上。”
“你呀,為啥一下子變得膽小如鼠?他要有槍,早就對你不客氣了。”他用電筒一照高處,也是為了給他鼓勁,“再向上爬,就是一道懸崖,他能向哪跑?”
“怎麼?再向上就是懸崖峭壁?”陳家輝聽見了,驚出了一身冷汗,多懸哪!前有懸崖,後有追兵,真要是再向上逃,一腳踩空,還不是粉身碎骨?
原來,陳家輝見身後的手電光越來越近,怕讓他們照到,就躲到一塊凸起的巨石后藏身。坐車中途下車上山,本來是想甩掉那兩個追捕的人,沒想到這兩人窮追不捨,像毒蛇一樣緊緊纏住自己不放。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向上爬,爬得很慢,雙手也被零零星星的酸棗樹劃得傷痕纍纍。
怎麼辦呢?向前走,那是自尋死路;返回去,迎面是兩個兇惡的追捕者。
陳家輝能否逃脫他們的追擊?
四 驚悚一刻
難道真的會成就了這兩個無恥之徒的貪婪之心?那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還不是前功盡棄?危急之時,陳家輝想起了一句豪言壯語:狹路相逢勇者勝!
再過一會兒,這兩人就會爬上山來,發現他隱藏的地方,而陳家輝赤手空拳,怎麼打得過兩個攜刀帶棒的人?此時此刻,別無出路,他伸手摸索到了一塊利石,緊緊攥在手中。
當然,他不是去自殺,而是當作一件臨時應急的武器。
這時,山下的人開始向上爬,手電光向巨石這邊射來,陳家輝牙關一咬,從巨石後面出來,迎面向山下走去,剛走沒幾步,他就讓一塊大石頭絆了個跟頭,要不是背上的旅行包將他支住,他就會順坡而下,滾下山去,真有點玄乎!陳家輝在漆黑中摔得臉腫鼻疼,他忍住疼痛,不是用手去摸臉撫鼻,而是用手回身摸絆倒他的那塊石頭。這是一塊一尺左右的石塊,用手一搖,有點鬆動,再用力一搖,百十斤重的石塊“骨碌碌”向山下滾去。
牛大兄弟倆正向上爬,忽聽左側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響,忙用手電照去,光影之下,只看見半人高的野草隨風亂搖,牛大高興地說:“哈哈,我看,是這小子從山上滾下來了,走,瞧瞧去。”下山追了一陣子,石塊卡在一個壕溝里不動了,牛大用手電一照,一下子傻了眼,哪裡是人?而是一塊沾滿綠色草汁的青石。
“哥,咱倆上當了!這小子一定是摸到了懸崖邊,又返回來,見咱們追來,就使了個調虎離山之計,把咱們引開,他又下山去了。”
“那還等啥?返回再追,不能讓他白白地跑了。”
陳家輝看到,山下那兩人打着手電,一路乍乍呼呼,順着滾下去的石頭追去。機會難得,他馬上爬起來開始下山。這個時候,已是後半夜,漫過腳面的野草上沾滿了點點滴滴的露水珠,踩上去光滑如苔,好像噴洒了潤滑劑。陳家輝剛走幾步,“嗤溜”一下,一個趔趄,身子頓時失去平衡,來回晃了幾晃,向後仰去,一屁股蹲在土坡上,幸好沒有向前摔倒。
假如他這具人體肉彈滾下山去,如果還能站起來,那恐怕會是一個奇迹!
再往下走的時候,他就小心翼翼了,看不清腳下,他先用前腳擦着地面走,感覺到不滑了,才邁出後腳,這樣一步一探,速度就很慢,像蝸牛爬行一樣。陳家輝何嘗不想儘快擺脫他們的追蹤?可不敢走得太快,欲速則不達,心是急的,路是滑的,摔下山去,小命就報銷了,哪敢快走?
上山時,消耗的是力氣,心中沒有任何恐懼,雖然有點累,心卻是平平坦坦;下山時,腳步輕鬆自如,心中卻戰戰兢兢,雖然前面沒有陷阱,更沒有地雷陣。
跟蹤追擊的兄弟倆繞了一個大圈子,又罵罵咧咧地返回來,手中有電筒,路能看清,下山也走得快,追了十幾分鐘,用電光向山下一照,前面草叢中,一個人的上半截身子正在緩慢地向前移動,牛二一把搶過大哥的手電,說:“看我的!”搶先一步追去。
陳家輝的身後電光亂晃,知道那兩人已經追過來了,可他也不敢撒腿向前跑啊,一跑就會摔跟頭,滾下山去,非死即傷。
只有拚死一搏,豈能束手就擒?
牛二離陳家輝只有三四米的時候,他得意地大喝一聲:“站住,看你還向哪兒跑?”
陳家輝回過身來,左手擋着射來的電光,右手把石塊擊向對方。牛二沒防着這一招,只聽他“哎呀”驚叫一聲,扔掉砍刀,捂住了頭部。牛大聞聲趕過來,急忙問:“老二,怎麼回事?”
牛二懊喪地說:“那小子狗急跳牆,用石塊砸了我一下。”牛大接過手電一照,老二的頭上破了一個小洞,鮮血正從捂着的指縫間淌出來,他二話未說,“嗤啦”一下撕破襯衫,將老二的傷口包紮起來。
讓逃犯打破了頭,牛二又氣又恨,他一鼓眼珠說:“逮到這小子,先狠狠揍他一頓,走,快追!”
“你的傷口沒事?”
“頭是疼點,腳又沒壞,不礙事。”
兩人又向山下追去。
陳家輝趁此機會,下山的速度明顯比以前加快了許多。下到半山腰,坡度比較平緩,沒有上面那樣陡峭,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終於走下了讓他刻骨銘心的雞鳴山。
黑暗籠罩着大地,看不着天,瞅不見地。黑漆漆的夜空幾乎把他吞噬。陳家輝早已經迷失方向,辨不清東南西北。到底該朝哪個方向走?他無從定斷。如果一步走錯,轉回了小鎮,那等於是自投羅網!
進退兩難之際,兩道耀眼的光束刺破重重黑幕,向這裡射來,接着,聽到了嗡嗡的聲音。處於絕境中的陳家輝,聽到這不同尋常的聲音,不啻於聽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而兩道閃亮的光影,在他看來,猶如霧海茫茫之中漂來的救生艇,是逃生在望的曙光。
一會兒工夫,引擎的隆隆聲由遠而近,一輛帶掛汽車轉過彎來,公路上一片熾亮,陳家輝站在公路中央,雙手交叉在頭頂來回揮舞。司機見有人攔車,急踩剎車,汽車在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停住,司機探出腦袋,大聲喝道:“幹嗎?找死啊!”
陳家輝走上前來,懇求道:“大哥,讓我坐一趟順路車吧。”
司機打量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只見陳家輝蓬頭垢面,一身泥巴。他滿臉狐疑地問:“你深更半夜,孤身一人,為何會在這荒山野嶺?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陳家輝只好撒了一個謊:“大哥,我遇到了劫匪,你看,他們向這邊追來了。”他用手一指,那個司機順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從雞鳴山山腳下,果然有一團微弱的光影向公路邊晃動,司機信以為真,馬上一揮手,說:“快上車。”他未開駕駛室的門,而是向後一呶嘴:“坐車廂上。”只要能坐車就行,陳家輝哪還計較車前車后?他踩着安全護攔,翻身上了車,一坐在車板上,他全身像散了骨架,一動也不想動了。
牛大兄弟二人追到公路邊,眼睜睜看着陳家輝上了車,他們緊趕快跑,汽車已絕塵而去。牛二氣得眼中滴血,他跺腳哀嘆:“這下虧大了,逃犯跑了,頭上開了血洞,二十萬懸賞也飛了,那五萬也拿不到。”牛大雙眼充血,氣急敗壞地說:“啥話別說了,快打‘110’,馬上報案!”
“在旅館就應該報案,非要去弄二十萬,哼……”老二嘟囔了幾句,還是掏出手機,報了警。
陳家輝坐在後車廂上,肚子讓車顛得翻江倒海。車走了大約二十分鐘,陳家輝忽然意識到,這還不是完全脫險,那二人追不到他,一定會報警。
車燈的照射之下,陳家輝看到,公路周圍是壕溝縱橫,兩邊是崇山峻岭,在此跳車也許安全係數大些,可是,誰知道要走多遠才能走出大山?如果路途還遠的話,在此下車,吃什麼?喝什麼?還不得活活餓死渴死?倒卧於荒山野嶺之中,屍骨也得喂鷹。
茫茫夜色中,汽車駛下了盤山公路,前面是一處開闊地段。是留在車上繼續前行?還是就此跳車?陳家輝眉頭緊蹙,遲疑不決。
“嗚哇,嗚哇……”忽然,遠處響起了警笛聲,陳家輝臉色驟變,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剛逃脫旅館老闆的追擊,又遇到警察的堵截,此時跳車,自己疲憊不堪,跑不多遠就會讓警察抓到;難道待在車上,坐以待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