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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命逃亡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一心想憑着自己一套刀法一腔熱血、作個俠義英雄的江成長,進入江湖沒幾天,就在一農家小院里,殺了個正在強暴民女的兇徒。當他正對昏厥過去的民女施救時,突然小院里多了個人。

  來人五十來歲,乾乾瘦瘦,一身的陰戾之氣,讓人不寒而慄。他瞥了眼被打傷倒在地上、幾乎無法動彈的老夫妻,和那個衣不遮體的女子,說道:“我姓郭,叫郭六合。”跟着走到階下的兇徒屍體前,臉上立刻籠上了厚厚的紫氣:“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現在,你居然殺了他。”說著微一抬手,五指“哧”地插進院中石桌,留下五個窟窿。

  “你現在就開始逃,有多遠逃多遠。十天後如果找不到你,我只當兒子暴病而亡。如果被我找到,你便得給我兒子披麻戴孝,然後償命!”聽來人自報家門,江成長心裡不由一擰。“獵鷹”郭六合,是西北六扇門中第一捕快好手,從來沒有拘捕不到的犯人。那兇徒竟是他的兒子?再看他顯露的這手功夫,江成長更是心驚。還沒等江成長回過神來,只見郭六合突然冷笑一聲:“不然的話,這個你剛救下來的女人也是死路一條!”枯瘦的爪子扣在女子脖子上,女子的眼突然瞪大,喉嚨里咯吱作響。

  江成長一身的血全都聚在了頭頂,他猛跺了下腳,迴轉身便跑,身後郭六合冷冷在說:“如果找不到你,這三人便活。如果找到,他們便死!”強忍憤怒與屈辱,江成長一直向北疾奔。路上置了件藍布短衫,備了些乾糧,買了匹健馬,然後策馬順着官道,仍朝着北方前進。等行到一個偏僻無人處時,翻身跳下馬背,重重往馬臀上一拍,健馬負痛,四蹄飛揚疾馳而去。江成長換了衣服,又在臉上抹了些泥粉,揀條偏僻的路徑,走的卻是回頭路。一路上還好,根本沒看到郭六合跟蹤的跡象。

  三天後,江成長已進入綿州地界,帶的乾糧已吃完了。恰巧看到前面路口,幾間簡陋的竹屋前斜挑酒旗,便過去想備些吃的。剛到屋前,一個滿臉堆笑的夥計立刻迎上來,不等吩咐,片刻間便弄來一大桌酒菜。江成長放眼一看,桌上煎炒熘燉的各色菜肴,足足可讓四五個漢子大吃一頓了。不覺有些奇怪:“怎麼,你們這店裡有規矩,來人了都得整桌兒上菜么?”夥計搓着手,嘿嘿笑道:“這位爺說笑話了。一刻鐘前有位姓郭的爺用飯後,吩咐為隨後來的穿藍衣的爺準備酒菜,還說趕路是勞力費神的事,飲食千萬馬虎不得。郭爺出手便是一兩銀子,小店自然得備一兩銀子的酒菜。”豐盛鮮香的菜肴,似乎都變成了蛆蟲,讓江成長要作嘔。原以為自己殺個回馬槍可以出人意料,想不到那郭六合竟走在了前面。他再也沒有了吃飯的胃口,只吩咐那夥計替他裝了一袋饅頭。

  重新上路后,江成長腦里千頭萬緒,不知不覺中已來到涪江邊。看着浩浩蕩蕩的江水,江成長腦里靈光突閃。這涪江流經川中,直到重慶與嘉陵江匯合,不如順流而下,到了川南再計較逃亡的路線。正好前面有艘要下行的貨船,是往萬縣送貨的。萬縣在重慶以下,已入長江流域。乘船上人不注意,江成長溜上船,藏匿在貨艙中。

  五天後船到了重慶朝天門碼頭。江成長正半睡半醒中,突然聽到艙門吱嘎一聲響,胖乎乎的船主走進艙里,看到了江成長,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要不是剛才那位郭爺提醒,我還真不知道艙里藏了個人呢。嘿,小子,你是啥來頭?那郭爺不但付了你搭船的費用,還送衣服給你,說長江上風高浪大,你衣衫單薄,容易着涼。”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包袱。

  江成長渾身像被冰水浸過般寒冷,一挺身衝出船艙,卻不見郭六合人影。放眼一看,碼頭上人頭濟濟,哪裡有郭六合的影子?扯開包袱,裡面幾件衣服上,都用血寫着“還有兩天!”回頭問船主,說姓郭的交代后就走了。還是得逃,不為自己,也得為那三個被挾持着的人。可那郭六合如附體陰魂,又能往哪裡逃?江成長腮上滾落兩滴熱淚。他突然有了個主意……

  午夜時分,貨船泊在一個無名江灣,船里人都沉入了夢鄉,只有江面嘩嘩的浪濤聲和兩岸偶爾的猿啼聲傳入耳里。江成長爬到甲板上,縱身投進波浪翻滾的江里。他決定投江自殺。奔騰湍急的江水,定會將他的屍體帶到很遠的地方。哪怕郭六合神鬼莫測,卻料不到自己已死。不知道自己已死,又怎能找到自己?找不到自己,被挾持的人,才可能活下去。

  就在江成長神智開始恍惚時,一張大網罩頭而下,魚樣地將他從江里撈起,郭六合手握網繩,釘子般釘在船頭,齜着牙嘿嘿冷笑:“想死?沒那麼簡單。如果你自己死了,我手上的人,也一樣得死。”猛一掄網繩,將江成長擲向岸上,叭嗒一聲重重撞在岸石上,江成長嗆出口熱血后,便失去了知覺。

  等到他悠悠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茅屋裡。屋中燒着熊熊火爐,爐上坐着砂罐,罐里咕咕直響,散發出濃香的藥味。他掙掙身子,除了脊背有些隱痛,其他地方尚無大礙,便起來推開虛掩的柴扉,走了出去。

  屋外是一片院子,約有四五丈寬,連着茅屋,被碗口粗細的松柏密匝匝包圍着。一個鬚眉皆白的老人,盤腿坐在院中,膝上橫着把刀。江成長本打算退避,可目光落到那刀身時,立刻像被磁石給吸住了般,再也移不動分毫。

  刀只離鞘一小截,現出焦煤般黑亮的刀身。接近刀柄的地方,鐫刻着個龍飛鳳舞的“凌”字。這就是無人不曉、吹毛立斷、被譽為刀器之王的凌字黑刀?這老人就是縱橫江湖四十年未逢對手的“橫刀大俠”凌晨風?

  聽見腳步聲,老人徐徐睜開眼。江成長忙行了個禮,恭敬地問道:“多謝前輩相救。小子斗膽問一句,前輩可是姓凌?”老人不回答江成長的問話,反問道:“你怎會被人像魚樣網着?”江成長強忍悲憤,將事情簡要地講了一遍。老人沒插話,眉頭卻愈皺愈緊。等說完,才嘆息道:“郭六合要追的人,從來沒有追不到的。既然鐵定能追到你,被他挾持的人,定已被他殺害。”江成長只覺手腳冰涼。是的,郭六合從來沒有追不到的人,之所以陰魂不散地跟着自己,不過是要像貓戲老鼠一般,藉以達到折磨和打擊自己的目的,排遣心中的怨毒之氣。

  “我要替他們報仇!”江成長眼裡已淌出了淚,大聲道。“你斗得過他么?”老人的話,如一記重鎚擊在江成長胸上。一想到自己只是個初涉江湖的雛兒,江成長沉默了。

  老人沉思了一會兒,掏出個小葫蘆,揭開塞子,倒出四五粒紅色的藥丸:“我早已不管江湖中事了。不過,這次好歹得幫幫你。這藥丸是聞名江湖的‘大進功丸’,平常人服上一粒,可增十年功力。服下這四粒,你的功力便在郭六合之上了。”江成長又驚又喜,難道真有傳說中能增進功力的奇異藥丸?不過是凌晨風所說,他心裡也就沒有半點懷疑了。

  江成長服下藥丸,又依照吩咐睡了一覺。等醒來時,已是第二天凌晨。舒展了一下筋骨,只覺丹田裡一股暖流,正朝着四肢蔓延。老人將江成長領到院里,指着院周圍的松柏,道:“凌空拍一掌試試?”江成長依言呼了口氣,猛然一掌凌空拍出,掌風啵地擊到樹身,那碗口粗細的樹一陣顫動,突地咔嚓一聲,向後倒了下去,跟着,緊挨着的四棵樹,也一齊倒下。江成長几乎呆了。他抬起掌,不敢相信似的打量着掌心,嘴裡喃喃道:“這是真的么?”老人呵呵一笑:“現在,你可以反客為主,去找郭六合了。”說著將黑刀遞給他,“這把刀你帶着,我等你的好消息。”

  江成長勇氣倍增,昂然走出樹林。不多久,就看到了慢吞吞走來的郭六合。“你不逃了?”一見江成長,郭六合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我為什麼要逃?”江成長慢慢走近離郭六合七八步遠的地方,站定,然後反問道。郭六合獰笑一聲:“剛好十天已滿。你既不想逃,那就死吧!”雙肩一聳,鬼影般飄出,枯瘦的五指,像五柄利鉤,當胸抓來。江成長已無半分畏懼,挺身拔刀,不避不讓,黑刀劃出道黑煙般弧線,直斫郭六合。郭六合五指已抓在江成長胸口,抓破了胸衣抓下塊胸肌,突見黑刀乍現,眼裡頓現驚懼之色,正要縮爪疾退。江成長虎吼一聲,刀光大熾,已斫進郭六合胸膛!郭六合雙手掩在胸前,卻掩不住汩汩湧出的血。臉上的表情,像笑又像哭。踉蹌幾步,好不容易說出個“凌”字,便倒地死了。

  這時,那老人從一棵樹后慢慢走出,他的額角上,竟閃着晶亮的汗珠。江成長一揖到地。“謝謝凌前輩相助。”老人拭了拭額角的汗,笑道:“我啥時說過我姓凌了?”江成長愣住了,他看着手裡的黑刀,不敢相信。

  老人道:“我是個採藥人。凌大俠從前確實隱居在此,與我相交甚厚。作古前將黑刀交由我保管。至於‘大進功丸’,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東西。不過是些普通草藥研磨成的藥丸,有定性安神的功效罷了。”

  “那,劈倒的那些樹?”

  “呵呵,昨夜我忙活一宿,將那幾棵樹齊根割斷,只留下筷子粗細連着,稍一着力,自然便倒了。”見江成長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老人笑道:“你逃了這些天,一直心有牽挂,早已疲憊不堪。而郭六合成名已久,先入為主令你畏懼,存下了必死的念頭。從江邊救回你時,你整晚都在說夢話,心事我全聽出來了。所以,我一番權衡后,決定要騙騙你,讓你找回勇敢的心!”

  江成長這才明白。自己本是郭六合追搏的“獵物”,現在突然不逃,已讓郭六合心理產生壓力。而那把本是凌晨風的黑刀,更令郭六合魂飛魄散,所以才斃命刀下。

  “快去廣元救人吧。”老人催促道。

  江成長失聲道:“你不是說他們定然已被殺害了么?”老人呵呵一笑:“你這愣小子。像郭六合這般成名已久的人,怎會自食其言?可我不如此說,你心有牽挂,如何能有與他一戰的決心?”一剎那間,江成長感覺自己“成長”了許多。

  叩謝過老人後,立刻馬不停蹄趕向廣元……